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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军大帐里,一众金将欢声痛饮。

从宋国皇宫里取来的暖手炉确实是个好东西,装些许碳火,镂空的铜罐一层层的隔离了碳灰,灰都掉在底下的铜碗里,就算放衣服内也脏不了衣裳。

正升着火的铜炉也是皇宫大内之物,做工精细,雏凤缠绕,点上炉火了,仿佛火凤凰翱翔天际。

帐篷里还堆了大量的精巧玩意儿,可金人哪儿会去理会这些破东西,他们更关注搂在怀里的美姬。

“美人儿,你当初是怎么伺候你家南朝皇帝的?也那般伺候本大王,伺候得好了,大王将你收了,不用去洗衣院再遭罪。哈哈哈!”

金将怀里小巧玲珑的宫女瑟瑟发抖,却不敢推辞,频频点头。

金将伸手在宫女怀里抓了一把,凑鼻子边上闻闻,哈哈大笑:“香!”

这座帐篷里都是些谋克之属的下层军官,分不到南朝皇帝宠爱的妃子,到手的不过是些宫殡。

“鲁山大王,我听说了,他家太上皇在宫里修道观,搞什么阴阳双修,每五天就要睡一个雏儿宫女,据说能升天。”

一个大胡子叫胡图的金将惊叹:“那得多少美人儿伺候他,这太上皇也让我给当当,死也风流过了。”

鲁山谋克大笑:“你个蠢货,他家太上皇有什么好当的。你瞧着吧,到了上京见了大金国皇帝之后,有得他好受的。”

另一金将起哄道:“胡图他想当太上皇可以啊,到时我在他裤裆里绑根绳子,牵到皇帝、大王们面前溜一圈,看他爽不爽!”

“这可不行,爷爷我可是从黄龙府一直打到宋国京城的功勋,牵谁的羊也不能牵爷爷我。”

“那太上皇还当不当?”

胡图大笑:“哈哈哈……爷爷我还要当!”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一块碎铁片瞬间撕破厚实的羊皮大帐,插入鲁山谋克的咽喉,巨大的惯性直接将他的脖子撕开了一半,歪着的脑袋被喷出来的血染成了血红色。

他怀里的宫女随着他硕壮的身体一同倒下,被他沉重的身体压在地毯上,污浊的血液洒了宫女一身。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几乎同时将整个羊皮帐顶掀开,火光一闪而逝。

帐内金将被冲得摔在地毯上,胡乱的爬起来时,外面已是杀喊声大作。

黑夜中四面八方冲来一群黑影,闯入营地挥刀猛砍。

金军们纷纷从帐篷里冲出来,胡图举着马刀大呼:“哪儿来的卑鄙小人!”

还没等他发起像样的攻击,湿漉漉的闯入者已冲至身前,七尺长的大砍刀纷乱挥斩,胡图手里的马刀像玩具一般被荡飞。

再一刀,胡图半个脑袋被削了下来。

“南人偷营!”

“杀出去!”

金军的示警声传遍军营,很快又被淹没在纷乱的杀戮中。

金军帐篷里的火光成了指路明灯,闯入者长驱直入,已解甲的金军还没摸清楚方向就被长刀折为两段。

双方短兵相接,虽然金军体格强壮,可闯入者的刀锋更锋利,下手更凶狠,刀刀催命。

战斗持续时间极短,三百余名金军瞬间被屠戮一空,明灭的火光下,营地里塞满了西军将士,明晃晃的长刀粘满了血,甚是骇人。

李子云瞧了一眼被劈去半个脑袋的金将,晃了晃手中的长柄斩刀,嘿嘿笑道:“还别说,这兵器蛮适合我李郎君,挥起来够劲,砍下去干净利落。”

杨得志大口大口喘着气,朝地上呸了一口:“他奶奶的熊,老子在雨里挨冻,这些狗东西有吃有喝,还糟蹋我汉儿小娘子。”

此君正是沈放在半途上遇见的步兵都头杨得志。

自从沈放“点拨”之后,年轻人瞬间开了窍,手上兵器更沉,说话更脆响了。

顺着杨得志所指,李子云发现了那个被压在尸体下的宫女。

宫女已吓得脸色苍白,腥红的血液将她穿的白色丝帛夹棉小背褂染成了红色。

李子云眼珠子顿时雪亮起来,蹲下身去问:“小娘子唤做什么?可是宫里出来的?”

李子云怎么说也是个官二代,常年待在汴京,什么人穿什么衣服,这宫里出来的丝帛女衣还是能分辨出来。

宫女瞪大眼睛盯着李子云手里铮亮的刀刃,吓得说不出话来。

李子云瞅了眼手里的刀,没留意刀刃恰巧横在宫女的脖子边,他连忙抽开刀,声线也变得柔和了:“小娘子莫怕,我乃李若水李博士之后,李博士常在官家身边,你听过没有?”

宫女听了“李若水”这个名字,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竟然哇哇大哭起来。

李若水名动汴京。

尤其是金军围城之前,他作为赴金谈判使,高风亮节,铁骨铮铮,谈判中有礼有节,是连金军元帅都敬服之人,汴京岂会没人知?

宫女哭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小女巧云,乔贵妃宫里的递茶宫女。李相公是天下闻名的高士,自然认识。”

“哦,”李子云又是惊喜:“你是乔贵妃身边宫女啊!可知那些贵妃德妃淑妃都押在何处?官家和亲王们又在何处?”

巧云眼神一亮,激动道:“小相公可是西军来的将军?”

“你咋知道西军?”

“宫里谁不知道西军,旋风将军沈放,背嵬军伍阎王,游奕军黄……黄胜,个个威风凛凛。”

李子云见巧云如数家珍般念出一串名字,好胜心被激发,问:“可知踏白军李子云,独闯敌阵七进七出,堪比赵子龙的那位?”

“李子云?”巧云一双杏眼恐惧消失后变得异常灵动,想了一会儿却摇头,“不晓得,他是个大将军么?”

李子云深感失望,将手中长柄斩刀望地上一顿,单曲着小腿臂挺直了身板,道:“现在像大将军不?”

巧云幡然大悟:“你是李相公之子,李子云便是郎君你?”

李子云依然深深失望,老爹动动嘴皮子便天下皆知,我李郎君杀敌无数,屡立奇功,咋就没人知晓呢?

李子云毕竟才过弱冠之年,好胜心起来差点忘了今天的任务,急的杨得志一旁使劲咳嗽提醒。

李子云受杨得志提醒,马上亮堂了,转口问:“金军随时会打过来,咱说官家和乔贵妃的事,快说,他们被关在何处?”

巧云本就聪慧,马上应道:“巧云身份低微本不知晓,可从这些金贼嘴里听到了些事,这一路押送着太上皇、郓王、秦王和部分妃子、帝姬,应该都在信德府。”

“另外一路走山西,官家和祁王,益王、和王、诸驸马宗室贵戚等都在押。”

李子云抬手制止了巧云,怕她将诸王名字都念一遍,现在可没时间听她念经。

李子云霍然站起,对着正打扫战场,搜查漏网之鱼的西军士兵大喝:“众将士听令,只许弄些吃的果腹,其他珍宝一律不准拿,继续杀敌去。”

杨得志依着李子云口吻,一路大呼着聚集将士去了。

李子云又蹲下来,终于想起这个宫女巧云还被压在尸体下。

于是抬手翻开金将鲁山大尸体,将巧云扶了起来,口中安慰道:“你现在安全了,快去寻找一番,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宫女,我令人一起护送你们回西军大营去。”

巧云听了欢喜的道谢,去营地各处寻人去了。

雨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李子云知道自己身上的重任,不敢再耽搁时间,命十名士兵连同伤兵,连夜护送巧云等十余名女子回临城,自己引着步兵再次掩入了黑夜之中。

天色漆黑一片,像李子云这样的步兵队还有数支,他们的任务是一路将金军布置在野外的营房拔除。

沈放的意图很直接。

你他娘的斡离不让老子的士兵淋雨挨冻,老子就让你放在外边的金军流血掉脑袋。

不逼一逼,你他娘的还想赖到天晴雨住,和风日丽不成?

那一夜,信德府外炮声隆隆,腥风血雨,城外布置的营房杀喊声不断。

斡离不派出城内军队出城,没多久出城的士兵就纷纷撤回。

敌人都隐藏在黑暗中,明火执仗出城,白白折了数百士兵。

到了将近天明时,驻扎在城外的金军都惊恐的向城里涌去,一刻也不愿意待在城外。

西军像一群黑夜中觅食的狼群,数量多到令金人害怕。

横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金人捞得盆满钵满,谁不想辛辛苦苦抢来的财宝和女人,能有命去享受。

天色大明后,斡离不被守城的阿里刮匆匆的唤上城头。

斡离不登城远望,荒芜的麦田,插着乱糟糟的一大片木杈子,每一根木杈子上都叉着一颗头颅。

在这些头颅中间,竖起一杆大旗,纹着上古凶兽裂天兕的旗面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宋”字。

“二皇子殿下,这是沈放在挑衅!”阿里刮语气中透着愤怒。

斡离不没有回答,眼里蒙着一层寒霜。

当初在攻入土门关时,为何不加把力,杀入井陉道?

若是当日除掉沈放,何来的南朝西军!

今日的金国铁骑兵团,队伍臃肿,心态大变。

偏偏城外的西军又是一群亡命之徒。

自己曾经与沈放在真定城下直接面谈。

彼时的沈放还未成气候,却已是一身傲气,他跟自己谈条件,想保住他的城池。

斡离不当然没将沈放放在眼里,反而发动了进攻。

结果就发生了真定城封丘门火龙事件。

阿里刮见斡离不怔住了,又问:“二皇子殿下,该如何应对。”

斡离不淡然道:“等,等他的老巢起火了,再送他一个雷霆一击。”

……

贾平一直对山寨所在地的名字很不爽。

赞皇山,藏阴洞。

他多少懂些堪舆之术,此山带“皇”,面南,多少沾了些龙气。

以后天八卦定方位,赞皇山居中原大地之西北,为乾位,代表“天”。

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天”居首啊!

集齐了“乾”卦与“天”位,不就代表着赞皇山一带要出君王么?

赵邦杰?

扯淡,这个绿林好汉连黄巢的衣摆都摸不到,还君王。

贾平又拿着罗盘在附近找吉位再测一次,还是如此!

可是藏阴洞这般晦气的名字,怎么跟龙脉之气挂上钩呢?

贾平困惑不已,难道恩师有所保留,没兜底相授?

自己可是连恩师老母也打包侍奉到老啊。

赵寨主将寨门建得如此隐蔽,绿荫蔽寨门,引洞登宝鼎,此寨非成大事之地啊。

改!必须改门庭!

“假诸葛!你又在那儿装神弄鬼糊弄谁呢?”

山下小道上,马大胡子破铜锣一般的嗓子传得老远。

贾平蹙眉,马大胡子这个短命鬼,又在叫唤个逑。假诸葛,假你祖宗!

“马大胡子,你不好好监视金人,偷偷跑回来所为何事?”贾平没好气的嚷。

“老子这是奉了信王殿下之令,回寨通报一声不行么?”

“信王?狗屁!在信王面前你马大胡子算个逑。”

“哈哈哈,老子有俩逑,还一般大呢。假诸葛要不验验?”

贾平气得两撇山羊胡子乱颤。

“行啦,不逗你了,”马大胡子哈哈笑,“裘侍读来了山寨,赵寨主出山了,唯有你能对付那些酸秀才。”

贾平来到甬道尽头的大木屋,见裘侍读已大马金刀的坐在赵邦杰的位置上了。

“贾先生,你们干的什么事?”

裘侍读措辞锋利的责问:“殿帅是要你们全力攻击金军,最好能救出一两个在押亲王。可是你们呢,蜻蜓点水而已,甚至在西军到来之前跑得一个不剩。”

贾平眯起眼睛,轻蔑一笑:“裘侍读,你说话倒似吃豆芽一般脆爽,可知前线作战的情况?”

裘侍读怒道:“什么情况是你们的事,一战即退却是事实。帐前左护军都指挥使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担任的,贾先生你想过没有?”

“得,”贾平搓搓手,两手一拂袖口,“既然咱们五马山义军是阿猫阿狗,那裘侍读另请高明吧!弟兄们还想脑袋安稳多几天,享受一番人间美味呢。”

裘侍读猛然站起:“你……”

“我贾平怎么啦?弟兄们把命都搭完了,你家信王殿下赐的官帽子扣坟头么?”

裘侍读长长吁了口气,宣泄着心中的郁闷气,这才脸色稍缓道:“贾先生,赵寨主……赵都指挥使已应承了信王妃之命,去了济州。若是他知道你们这般拖后腿,如何作想?”

贾平哼道:“裘侍读,你这是威胁我贾某人么?”

“威胁?”裘侍读哈哈一笑,“贾先生这是觉悟还不够高啊。”

裘侍读走下赵邦杰的宝座,语重心长道:“贾先生,寨子里的好汉都尊你为诸葛亮,可是扶助蜀主这件事上,你可是不称职呀。”

“裘侍读,蜀主可是一国之君,你领着信王殿下之俸,却尊我家寨主为国君,怕不妥吧?”

“你……”裘侍读脸色憋红,连忙解释道:“这不过是个比喻,赵邦杰他怎么说也是你们五马山寨之主,权且当个首领以喻之。”

贾平呵呵笑:“好说,裘侍读还知道五马山是个义兵山寨,多少还有些兵。”

两人一番交锋下来,裘侍读彻底的软了下来,一如他赵氏主子。

“贾先生,你可知信王殿下承受的压力之重。金人押解着大宋皇族,若毫发无损的通过了真定府,信王这个出镇亲王以何面目示天下不是?”

“嘿嘿,裘侍读,西军不也在信王殿下统领之下么?沈太尉他们这些天可是将金军堵在信德府寸步难行。而且西军杀敌甚众,这可是大元帅府军都没建立的功勋呀。”

裘侍读为难的搓着手,道:“贾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沈太尉他性格执拗,很多时候不听信王殿下和李府尹、曹殿帅之劝。如此以五万之众堵金军十万铁骑。有些……不自量力呀。”

“哦,裘侍读说的能自量力又是什么?总不该也学那康王殿下吧?如此惜命,就不怕将来千夫所指?”

裘侍读很是囧迫,叹了口气:“汴京数十万禁军也难挡金人铁骑,就是逐次抵抗也算大功一件。”

贾平奚笑:“裘侍读这是要给我贾平脑子里塞浆糊么?西军不该出击,反倒我五马山这五千多弟兄就活该去送命了?”

“贾兄莫要误会,”裘侍读连忙解释道:“曹殿帅的意思是,趁西军猛攻金人之时,五马山的将士们可作侧翼机动,寻机出兵,趁金人防守空虚,杀入金营救下宗室一二,不比他沈放功勋为大?”

贾平一副恍然大悟模样:“哦,裘侍读和曹殿帅的良苦用心贾某算明白了。就是说让弟兄们捡个漏,捡到了千古留名,捡不到则……当场留尸了?”

裘侍读还以为贾平真领悟了,结果兜了一圈还是怕死。

贾平老于江湖,哪会瞧不出裘侍读那点心思。

信王殿下既然如此着急立下功勋,又想绕开沈放的西军,说明了一点,他这娃儿被西军晾一边了。

以西军之强大,贾平自然心里透亮着。

沈放办不成的事,五马山五千将士更是连边都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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