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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仅这一眨眼的功夫,屋外四处奔泻的噪音还是挤进来最猛烈的几声,随后房间内逐渐平息为最初压抑的沉闷。
但是约书亚还是被这片刻的扰动吵醒了——睁开眼,左手边窗外的光亮被高大的男士身影遮挡了部分,剩下的光线直刺进约书亚还没有适应环境的双眼。
“醒来了?”冰冷而愠怒的诘责。
“这是在哪里——”
“啪”一声,坚硬的手掌扇得约书亚脑壳发疼,左耳朵里立马涌起轰然的耳鸣,身子也没稳住进而撞到床柜的台灯上。
“发生了什么?”一只手应声推开房门,其后出现一位女性匆忙的身影,“道格拉斯,你在干什么!”
“你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们对这家伙,有一点太客气了吗?”
女士另一只手中的茶杯朝那个比她高大许多的身影摔去,伴随着水砸落在地板上的碎裂声,后者只能勉强向靠窗的远处退开。
“你还好嘛,约书亚——那老头疯了——有没有弄伤你?”
“妈妈,约书亚醒过来了吗?”女人还来得及走到约书亚床前,就被身后一个男孩的声音打断,“啊——约书亚,你怎么了?”
男孩连忙跨着步子先女人一步靠近过来,试图够着约书亚捂紧左脸的手。除了可以预想的微肿泛热,约书亚还清晰地察觉到额头一丝灼烧的疼痛和蔓延的血味——尽管双眼逐渐看清了房间内的布设,但刚才那一下打得左眼有些失焦。
在男孩还没有完全挡住通向房门的道前,约书亚凭着右眼的视力敏锐地捕捉到床边自己鞋子的位置。幸好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连同揣着钥匙的外衣,约书亚刚醒时就很安心地感受到它在胸口的分量——他一个翻身拎起还沾有雪渍的鞋,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冲出房间。
“你们干了什么?!”
“你问问你父亲,他是不是疯了!”
“约书亚——”
“不许追,我说了,他爱去哪就让他去哪!”
向左拐个弯就是通往一楼的楼梯,约书亚一手拽着扶手,一手提着鞋子,在遇到第一级台阶时顺势穿起左鞋,随之再套上另一只,然后三步并一步地跌向楼下。
眼前是哪里,身处什么地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暂且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嘿,小心点,你差点撞倒我滚烫的茶杯!”
“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瞎跑——”
“那孩子怎么了,为什么捂着脸?”
好在整栋建筑的出口近在眼前,约书亚灵活得蹿过一群坐在门廊谈天的中年人,在前台的服务生还在与住客核查账单时,穿过两层玻璃门来到了外面。
“约书亚,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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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可以告诉我吗,约书亚,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跑到离医院那么远的地方?”
“你会相信吗,我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以为我在埃维文——就和以往很多次一个人在家时一样昏倒了——我以为爷爷还在医院,我以为自己得赶紧回家——最重要的是,我以为你们都是假的,你的父母,还有你,好像都是梦里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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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似乎不顾他父亲的喝令,还是追随着约书亚走出这幢看似旅店的建筑。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除了仓皇无措的自己外,道路上的人似乎都在享受雪后这略带暖意的晴天。脚下路道的白雪已经被铲至两侧的路肩,一些拖动着雪铲的人们正杵着工具谈笑风生。如果不是脑海中不时浮现前夜顶着寒冷几近被雪堆淹没的回忆,和还没有消除的耳鸣,约书亚也许也能惬意地观赏起那些所谓的雪后难得一见的风景。
“你额头。。。被划伤了,我带了创口贴。。。给你。”
在约书亚缓过神的瞬间,对方已经赶到了自己身边。下意识地,他避让开对方伸出的手,朝南方后退了几步——只是些微的移动,自己秸秆般的身影又被拉长了不少。
“对不起,约书亚,求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猝不及防地,眼前跟自己年龄相仿、个头也相差无几的孩子像是憋了很久般哭出声来,让自己不由得心生怜悯,又似乎是自己的缘故导致双方尴尬的局面,便又多了一层愧疚。
记忆里,从爷爷住院以后,自己就没有再哭过。也许在梦中,在梦魇毫无偏差地肆意攻击自己薄弱的念想时,醒过来会发现枕头有些潮湿,但除此以外,约书亚没再有过悲伤到需要眼泪疏解的情绪。但这不代表他希望别人流泪,或者说,享受于给别人带来悲伤、愧疚、悔恨,正相反,约书亚一直本能地祈祷身边的人可以幸福快乐,只不过似乎这样的祷告很少凑效,于是他便试图远离,至少远离带来困扰的可能性。
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约书亚接下递来的手指粗细的纸片,但并没有立即撕开,仅仅是攥在手里。对方的呜咽声逐渐平复下来,减弱为间断的抽泣,原先伸出的左手也缩回去拼命擦拭起眼角。
这样的场景,约书亚这一生遇见的,都寥寥无几,所以印象尤为深刻。如果记忆没有过大的偏差,在自己某一年的生日当天,就有这般的景象,只是那时双方的处境恰好相反。那个时候,约书亚期待很久的母亲口中姨妈一家,并没有像自己料想的那般为自己庆祝生日。那是个很糟糕的中午,他只记得一个女人拉着母亲在后院激烈地争吵,而与她一同前来的男孩难掩失望与沮丧的神情。那也是个很糟糕的一天,父亲在铺设水管时拉伤了胳膊,晚上母亲陪同他去了诊所,自己只能啃着几块发硬的面包,给爷爷喂完所剩不多的药丸,之后一个人上床睡觉。
此时,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眼前的孩子终于平缓了语调,最后一次抹拭泪痕后张开眼,面对着约书亚。还是那双异色晶莹的眼睛——尽管约书亚在以后会逐步看见它们黯淡失色,但止不住每次留意到时由衷的羡慕——自己很久以前就感到惊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异色的瞳孔很稀少,他也不知道他们不久以后还会再次相遇,所以并没有说出口——
“纪伯伦,别担心,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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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和我到医院的时候,发现你不在了,医生和护士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们找了很久,父亲也是——他其实也很担心,只是后来有一点太生气了,他一直是这样。总之,有人报了警,我们在另外一个警局知道了你的位置,赶到时你已经被安防在一间空屋的床上。”
“原来是这样,看上去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嗐,我还以为,自己不用再睁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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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伯伦说,刚刚跑过前台时,已经告诉拉住自己的服务员,自己不会走远。
“现在回去的话,父亲大概还在气头上,可能脸色还是很难看——我们找个其他地方呆会儿呗。”
约书亚捏了一簇看上去还算洁净的白雪抹了抹滚烫的左脸,待到脸颊没那么灼热再把雪渣擦干。尽管如此,脸部似乎仍有异样,貌似最一开始从太阳穴到左嘴角的皮肤就泛斑红肿,只是因为耳鸣没有注意到这点持续的痛感。
“所以说,你从医院溜出来的时候,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啊。”
旅店门前的道路沿着东西方向延伸,两侧的行道树只剩下光秃的树干与枝条,残雪替代叶片作为装点,在上午蓬勃的光照下形成一番奇异的景象。
“我是怎么了?我记得我好像是有些感冒,但是为什么会住进医院里呢?”
纪伯伦与自己并排走着,时而跺脚摆脱掉鞋面上累积的雪块。
“对不起,我以为多喝点牛奶可以让你康复的——要怪就怪我妈妈,她平时逼迫我早晨喝牛奶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但是你好像不太能碰它,他们好像称之为‘过敏’?你知道这件事吗?”对方抱歉地降低了声调,低下头拨弄起袖口的纽扣,“你应该也不知道吧,要不然应该不至于傻乎乎地喝下去——总之,你以后不能喝牛奶,而且医生还让爸妈不给你吃含有奶油的东西——”
“可是以前也有吃过吧,说起奶油的话,蛋糕或者面包里不是经常会有?”
纪伯伦停顿了一下,转而反问道:“那你以前在家喝过牛奶吗?”
没有。约书亚知道,那小小的一瓶不便宜,光是看商店中的标签就能明白。而且父母从没有与自己提起这件事,约书亚肯定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央求。
“大概是没有的吧——”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也许以后多学一点能搞明白——约书亚以后想当医生嘛?能给别人治病的那种人,自己也会更不怕生病一点。”
迎面走来一对夫妻,男人牵着一条雪白色的狗——要不是眼睛的两点黑色,那与约书亚双脚一般大小的家伙几近融于雪中——女人推着一架淡蓝色的婴儿车,车中的孩子微微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昨天走来时,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看见。”
纪伯伦站在他的斜后方,正把约书亚的帽子翻折过来掸去漏进的雪花。
“早晨妈妈带我来这的时候,我看见南边似乎有一个湖,而且没有完全结冰。我想不如去那看看。”
纪伯伦伸出食指指向正对面前的方位,从约书亚的角度来看,微蜷的手心恰好镶在太阳的中心。
那个时候,约书亚觉得一定要去那里,就像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
然后他们跨过路边和自己膝盖一般高的雪堆,走上还没有什么人踏足的覆雪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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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走到那里的?是跟着路牌吗,还是询问路边的人?”
“我不知道,我认不出来四周的方位,我只是尽力向北走。有些人没有睬我,有些人给我指了方向。结果是,我心想着尽力往北走,却走到了很南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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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的步道边散落着着两三花岗岩石椅,纪伯伦举目四望一圈,最终挑选了一对其上积雪看上去快要全部消融的,再用力地抹去椅面残存的碎冰。
湖面确实没有完全冻结上,但靠岸的边缘仍然漂荡着大块的浮冰。也许是湖边的人比较稀少,又也许是硕大的湖面正是靠着从周遭源源不断地汲取热量才能够抵御寒冷的威胁,无疑的是,吸进鼻腔的空气比旅店旁冰凉了许多,让约书亚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你身上还穿着以前这件绵薄的衣服哎。”纪伯伦仍有些担忧,“前天你把吃下去的药吐出来好多,就只能给你换上原来的这一套。想着医院里应该不会太冷,妈妈和我就没有带来更厚实些的——”
原来只过了两天嘛。
如果抛去脑海里残存的有关时间的提醒与暗示,身体的知觉更倾向于过了很久,大概是一周,又或者是一个月。似乎从最初轻微的感冒开始,约书亚的意识就逐渐不甚清楚,发热、呕吐、肿痛和其他许多以往未曾遭遇的感受,一股脑地在这几天将他裹挟。更重要的是,这些防不胜防的攻击也把约书亚的精神折磨殆尽,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像昨晚那般,要使出全力才能抑制翻涌的负面情绪。
雪后,但空气却无比干燥,刚刚擦去雪迹的椅子看上去已经干整如初。纪伯伦坐在了靠东的一侧,用手托着腮帮。
“好像人也不是很多的样子——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是奥布莱纳的一个人工湖。”他把双腿向前伸展开,刚好踢开脚边的积雪,“听爸妈说,湖的上游——好像是这样说的——雨太大时容易淹水,后来就挖了这片湖,最初叫南湖——”
“那现在呢?”约书亚本能地接上话,尽管目前自己丝毫没有想要交谈的想法。
“后来改称建成时市长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的辛克莱尔,总之现在它就叫‘辛克莱尔湖’,这一带的区域也叫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纪伯伦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姓氏,肯德里克夫妇既没有当面那样称呼自己,似乎也没有告诉纪伯伦,更令其他人诧异的是纪伯伦居然一直也没有询问。要到很多年之后,一直到纪伯伦和菲奥娜结婚时,后者才忍不住问纪伯伦他这位表弟原先的真实姓名。
“我一直就只喊他名字啊,他平时写全名也是‘约书亚·肯德里克’。”
“但那一定不是他最开始的名字,亲爱的,他原先的名字应当不是这个。我的想法是,既然是我们婚礼的请柬,也许可以考虑他原先的称呼。”
“我想等他自己告诉我,如果他不想,我想还一直是现在这样最好。”
后来可能是菲奥娜自己询问了约书亚,又或者后者确实是在等待这样的机会,总之婚礼的请柬上,纪伯伦第一次看见这样一个名字,或者说,这样一个约书亚。毫无疑问,那个时候他早已不记得奥布莱纳刚好也有这样一个名字的湖,也忘光了那天上午和约书亚的对话,故而表现出三十年才第一次遇见某个词汇时的好奇、惊异与沉思。
“很好听也很优雅的名字,但是读起来不像是我认识的人。”纪伯伦这样跟菲奥娜评价。
无论如何,那一天在湖边时,纪伯伦绝无可能因为知道那刚好是对方的姓氏,而故意编造出这样一个故事。当然,约书亚也清楚不是,这样的巧合确实时有发生,只是那时显得格外的突兀,格外地暗示着某种征兆。
约书亚本想感叹真是个巧合,但嘴唇因为长时间没有饮水而有些开裂,刚想抿起用唾液微微湿润,却禁不住咳嗽起来。
“你是不是太久没喝水了?”
一咳嗽起来,便停不下来,也没法回答对方的提问。
“那边有一个便利店,我去给你买杯水。”纪伯伦稍微犹疑了片刻,还是决定站起身来,“答应我,这次呆在这里别再走开了,好吗?”
还是断断续续的咳嗽,兴许是大口呼入的冷气进一步加剧了喉咙的抗拒,连带着全身都加入这苏醒后的狂奏,连点头示意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纪伯伦只得先独自小跑离开。
不清楚咳了多久,大概是嗓子确实示威至满意,抑或全身已无这样的力气再去折腾,约书亚得以调整回来气息。
他不知道身体如此发泄的意义,或者说目的。如果他没有估测错误,他可以在这样的空隙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埃维文——就像昨晚意识模糊那样——或者这世界上随便哪个地方。他知道他这次不会再有任何开托的理由与借口,他甚至很快预料到那样做再遇见纪伯伦一家时双方的神情,但另一方面,那也是他最接近另一种生活的契机,一个去往无限未知的将来的可能。
那个时候,所有约书亚经历过的,人,事,都没有成为他做出抉择的缘由,就像不久前纪伯伦选择推开仓储间房门那样,他决定依靠某种外界的预示——他曾经无感的纪伯伦用以快速逃离纠结的论法,乃至以后也未曾信服的那套玄幻的理念,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个时刻确实给予了他无比信服的指引。
很自然的,他锚定了湖面上一只徘徊的天鹅。印象里,冬天的湖面很少出现天鹅,但那一天似乎就是为了提供约书亚某种启示,它独自停留在那很快即将冰封的湖面,甚至不顾自己面对寒冷时的安危,独自在湖中心游荡。
更惊奇的是,在约书亚观察着它直到纪伯伦赶回的时段里,它丝毫没有展开双翼,甚至没有一丝伸展双翅的举措——只是在湖面的一小圈范围内,漫无目的地移动,像极了没有生命般的脱绳的机械船只。
于是约书亚没有走,他觉得那就是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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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当时你有多少的把握觉得我还会在那?”
“大概七成,我想。在那之前我以为我有十足的把握,但走到商店门口时,我意识到自己不是那么确定。”
“那你还是决定独自前去吗?我是说,如果我没有等你回来,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怎么评价父亲的做法——但哪怕是他也从来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只是母亲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离开,也许是想回家也许是讨厌这里,都应该尊重你的想法。”
“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有过自由的选择呢,纪伯伦?”
“约书亚,至少在我这里,你一直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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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伯伦一会咬着钢笔帽,一会又盖上,接着熟练地把整支笔以中指为轴心旋转起来。
肯德里克夫人在前院晾晒着昨晚两个孩子换下的衣服——不出所料的,其中一件的袖口与臂膀上布满散乱的墨水印渍。尽管她已经很严肃地提醒过很多次,尽管她也如此时此刻一般试图表现得怒不可遏地警告过很多次——
“纪伯伦,下一次再把墨水沾得浑身都是,我就不给你洗了——我保证这是我说的最后一次。”
纪伯伦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不留神就把钢笔甩了出去。钢笔从手掌心飞了出去,笔头差点划过约书亚的脑门,好在后者很机敏地在笔帽脱离前稳稳攥住笔身,避免了一场可以预见的小小灾难。
“啊,约书亚,对不起——”纪伯伦眼神显得十分慌张,“糟糕,想着要写的东西,突然被妈妈喊了一声,一不留神就甩了出去——约书亚,有没有弄伤你?”
约书亚正在阅读对方已经发表在杂志上的内容——是不久之前学校组织外出的游记——并不介意地把笔递了回去,抿了抿嘴希望对方小心。料想笔帽内大概渗出了不少墨水,约书亚还是转身用右手去抽取课桌上的纸巾。
奥布莱纳初冬的晨风并不十分凛冽,阳光也温和舒适,今天是圣诞前难得的好天气。要不是突然这么一出,约书亚可能会在看完纪伯伦的文章后,进一步浏览这期杂志的其余内容。有一些约书亚自己也很感兴趣的板块,比如动物世界和诗歌杂赏,那些总是说教的文章约书亚是很少注意的。
两人的课桌前还堆放着一些其他的期刊,有些是肯德里克先生订的,比如约书亚昨天翻看过的一本,介绍的是世界各地优美的湖泊风景以及悬泉瀑布等——先生今天一早就出去购物,打算明天招待同事米歇尔一家。
另外一些杂志——更多的是画报——则是纪伯伦自己爱看的。事实上,他正反复修改着的,就是打算投递其中一家报社的文稿。
“唔,感觉还是有一点差距——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最后会不会接收有一点看运气。约书亚,我今天不想再写了。算了吧,等明天再认真地修改一下。就这写的怕是得被别人笑话。”
约书亚瞥了眼那本报刊——纪伯伦之前告诉过他,是一家收纳儿童文学以及青少年作品的杂志。
“没关系吧,如果这本不愿意刊登,就换另外一家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被退回或者拒绝了,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心思再写——”
和之前那一篇纯纪实的游记不一样,纪伯伦这次写的是一个虚构的故事,原型大概是他们俩睡前会玩的猜字谜游戏,到了纪伯伦的笔下则变成根据字谜一步步巡游的冒险故事。
约书亚一边努力地把笔帽内漏洒出来的蓝黑色墨水擦净,一边踮起脚小心地把刚才浏览完的这一本杂志安置在书柜第二排的最左侧,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纪伯伦看见对方拉长的脸颊,关心道:“你早上起得有点早,要不要午饭前再休息一会?”
以往在埃维文时约书亚醒得会更早,但来到奥布莱纳之后便不会在太阳升起前下床了。今天是知道纪伯伦投稿的杂志一早就会送来,便忍不住想先吃完早饭看上两眼。
“不用啦——倒是你,这几天反反复复地改写,昨天睡得也不早。”
纪伯伦没有表示反对:“是有一点累,本想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但这两天就要截稿了。不过现在这样昏昏沉沉的好像也不是办法,要不然等我睡到半个小时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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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亲爱的——
——叫醒我
别害怕——
2025年2月27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