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来人！来！”砰砰砰的敲门声不曾休止。门里面的人仿佛是看到有人走过，于是放声大叫着。
风萸走过时听到宋远桥的呐喊，眉间一紧，带头的丫鬟玲珑心思，看到风萸注意到那边便微笑安慰道，“贵人，这边请。”
进了屋子，晚妃已经等候多时。晚妃打开茶壶盖，茶香氤氲，腾腾的热气像一层吹到半空的幔纱。她垫着毛巾，拿开茶壶。火叉拿走烧红的炭。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等风萸坐定，她已经给风萸添上了一杯热茶。
“多谢。”风萸一手端袖，一手端茶。馥郁的香气跟随动作而飘去，茶水里浮着几片新叶，她低下头关上了杯盖。
“你们都下去。”晚妃让带路的丫鬟拿下了火盆，支走了全部下人。
风萸摩挲着冰凉的杯柄，淡淡说，“娘娘不妨有话直说。”
晚妃笑了笑，似乎已经预料到对面的人的回答，凤眼眯成上扬的弧度，“贵人爽快。”
风萸两手交叠，她知道刚才若不是晚妃的帮忙，兴许她这顿板子就要受了。于情于理，她都得谢上这份人情。如今她在后宫势头正猛，有人想借此沾光，有人怕她哪日倒台惹得自己一身腥，而也有人看到了她上升的价值，想要假以时日为其所用。
晚妃是第三种。风萸不愿成为傀儡，但她知道，如果想要彻底扳倒如妃，个人的力量还是远远不够的。晚妃在后宫沉浮多年，虽不是一直得宠，但始终屹立不倒。
风萸垂着头，她也在试探晚妃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如若晚妃将她看作平等的伙伴，那她们就有合作的必要。反之晚妃如果只是想让她帮忙，那她便还了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栖梧宫点的也是醍醐香，不同于女子家的甜腻，反而是清冽悠长。
两个女子无言对峙。
晚妃不笑的时候面目清冷，她敛了眼光中的锐利，低头给自己添茶，她说，“贵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如若贵人想要扳倒如妃，那以后便是姐妹。”
风萸心里咯噔一下，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看穿了她！
那清冷的声音还在继续，“如若贵人不肯，就饮了这杯茶，当做无事发生。”
晚妃抬起眼，凤眼中的光一闪而过，“要是贵人不小心把今日的话说出去，本宫也有自信处理……”说到最后，短暂的停顿如同留白，深意不言而明。
她要风萸保密，后宫多少背叛，投桃报李，投蜀摒曹，晚妃都不管，她只在等一个对的合作伙伴，如妃对她的摧残让她夜不能寐，她要报复回去，以血换血！
风萸见着这个平日无悲无喜的女子，眼中是灼热的坚定。她飞速回想着上一世，晚妃是比她和如妃都要晚入宫的妃子，有了子嗣后才晋升为妃，然而诞下的皇子早夭，从此晚妃在后宫行事越发低调。
回望晚妃入宫的轨迹，莫非她失去的皇子与如璃有关？风萸拿着茶杯的手颤抖个不停。
谋害皇子可是大罪！如璃蛇蝎心肠，拔除了所有绊住她脚步的东西。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痛恨。
“姐姐。”风萸淡笑。
晚妃愣了一下，兴许是没有想到风萸能如此爽快，脸上的表情如山雪融化，春风化雨一样的摧开来，从嘴角到眉梢，都带着喜悦。
两人聊了一会，大有惺惺相惜，知己相逢的顺遂感，到了该挥别的时候，晚妃一改先前的态度，坚冰下竟是含蓄的温和，她笑着跟风萸说，“八月新采的碧螺春，你拿点回去吧。”
日落西斜，风萸站起身，轻言拒绝，“不了。”
晚妃被拒绝后，收去一瞬的失落，低垂头，看着已经见底的茶杯，回道，“平日栖梧宫没有多少人来，一时有些激动了。”
风萸心头蓦然一酸，闻人卿心思在朝政上，因而不算多情，对后宫女子颇冷淡。有些女子独守空闺，俗说后宫佳丽三千，此言实在不虚。人一旦多起来，皇上记不住所有人的脸，而有的人虽然入后宫，也不会常被垂青，一等就是一辈子。
“娘娘太气了，嫔妾叫羽柯拿着就是。”风萸笑了笑，补充道，“嫔妾只怕没有娘娘的茶艺，得不出今日的味道。”
晚妃知道风萸是在气，但心里还是暖了一下，在后宫里她已经忘记了多久没有对人投掷善意。她习惯了以冷面为墙，隔绝了虚伪和争斗。她在这后宫唯一的期盼，便是看到那人的倒塌，今日至少让她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
丫鬟将风萸送走，晚妃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茶壶已然所剩无几，倒出来水的颜色也变深几个度。她摆着只有个底的茶杯，眼眶里掉下眼泪。
终于……终于，焕儿，娘能给你报仇了。
有多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那时是冬天，常雪。铺天盖地的白雪，殓衣一样的白，花圈一样的白。
晚妃刚刚诞下龙子，受尽宠爱。她看着怀里的奶娃娃一天天长大，忽然觉得在这深宫里，还能有希望所在。
一日她被如妃紧急召见，那时她刚出月子不久。等她到达长青宫，才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她暗道心有蹊跷，连忙叫丫鬟一起折返。
栖梧宫灯火通明，如同往常。她疯了一样的冲进宫里，没有想象中孩子的喊叫声，奶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颤抖着手扒开婴儿床，孩子闭着眼睛睡意安详。可就在她把孩子抱起来的瞬间，借由烛光看到她的焕儿脖子上有一圈泛紫的指印。
往焕儿鼻子下一探，那里哪还有生息。
丫鬟妙雪寻了整个院子都没找到其他人，回屋刚要禀报晚妃，却看到她跪在地上大哭。
尚在襁褓中的焕儿就这么被活活掐死了。栖梧宫的下人鱼贯而入，一个两个都说是被如璃叫走的。
她尝试过告诉闻人卿，可是如璃已经更早上报了皇上，奶妈嫉恨晚妃，畏罪自杀。
真相，被永远的埋葬在那个雪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