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萸换上了一身素白青花的长褂,在还没有一定的实力能与如璃对峙前,她并不想行事太高调。
宁于轩中大大小小挤满了人,风萸扫视一圈,唯独没有闻人卿。可见今夜确实是如璃一手操办。
如璃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宁于轩规模不比御花园,但好在却有一整个莲池。宁于轩的旷地上就着原来的柱子搭满了临时的棚,每个桌上都摆了明黄色的坐雕灯。为防黯淡还在每个棚的四角都安上了夜明珠。
风萸寻了个角落坐下,桌上的糕点被光晃得分外好看,她没忍住拿了一块送进嘴里。入口即化,一点也不觉得噎嗓。
正当风萸准备下手拿第二块的时候,对面坐过来一个人影,光霎时被挡住了一半,风萸抬眼看,发现来者不是别人,而是冤家宋远桥。
风萸收回了手,重新变得静默。她见到宋远桥的那刻有些后悔,因为在江南的连日耽搁,她索性放弃了说书人和那个稚童,她不是不想以牙还牙,只是找不到实质的证据。
那两个人不过是傀儡,换句话说,是宋远桥借他们俩的口,说了那些诋毁人的话。
风萸心想复仇,却也不是那种盲目的人,那两人处境艰难,她也无意将别人卷进囚禁自己心结的复仇漩涡里。
她垂下眼,没了吃糕点的心情,就望着地上的石头出神。
“朗月高悬,后宫的姐妹也借此欢聚一堂。本宫甚感欣慰。”如璃拔着脖子,腰杆挺得笔直,她背对月亮说着官话,凌厉的眼神却在新人旧人中不停的搜寻着。
有的胆小的宫妃受不了如璃的威压,默不作声,或看满池荷花,或看天上明月。其他的仗着胆大,便附和着如璃的话,俨然一派其乐融融。
如果不是看到了风萸的话。
如璃在扫视得时候,忽然看到了风萸,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后来发现确实是风萸。虽然这个人穿的低调,但如璃还是发现了她。
只因她太像那个人,让如璃如鲠在喉多年,毫无办法的人。
这个人,不是该饱受舆论的折磨,若是顺遂,她应该回不了燕京。但她怎么就好端端的坐在那里,还参加了今晚的活动?
如璃迅速和宋远桥交换了眼神,岂料后者也是一副费解的样子。随即她继续说着场面话,试图把场子搞热,可眼却一直看着风萸的方向,一点不敢松懈。
“十五月亮十六月,此言诚不我欺。”有一个嫔跟周围说着。
如璃转身看到皎洁的月,苍白的月照在她脸上,减淡了她些许的肃杀之气。
没人看到她两手撑在护桥的栏杆上,把牙磨的咯吱出声。
宋远桥这个办事不力的东西!如璃原以为谣言就算不能彻底让风萸在闻人卿面前失宠,也能让风萸头疼数日,风评一差想往上爬一步都难。
然而这些天来,京城却没走露出一点风声。如璃还调查到风萸在家中是不受宠的嫡女,庶女妄与她争位。而这正是推动她们计划的好手段。
可是谁能想到这些都被风萸一一化解开来,如璃看着那个不动声色的女人,她在人群中是那么不起眼,也是那么刺眼。
别人可能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如璃知道风萸得宠的原因,知道她为什么身出江南却能凌驾于所有新出秀女之上。
那双眼,是萧从容的。这个名字,像一个刺,哽在她的胸腔里。这个名字,是闻人卿午夜梦回会喊出的名字,是闻人卿屈指可数落泪的理由。
好恨!
宋远桥注意到如璃望向这边热烈地要燃烧起来的眼光,她立马心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毕竟风萸的再度出现和她是有很大的关系的。
宋远桥尝了一口桌上的糕点,也觉得味如嚼蜡。她放下了象牙筷,尾随着如璃往亭外走。
如璃是出去透气,不想碰到来找她的宋远桥。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宋远桥,无论敲打多少遍,就算是家境优良,不深谙宫廷之道,也就能当个听话的狗,但办事不力。
简直就像个扶不起的阿斗!
让她扳倒一个人如隔靴搔痒,打草惊蛇。不但瘙不到点上,还会惊动别人让别人提起防备之心。这还不是傻么!
如璃还不等挤兑宋远桥,后者罕见识趣地承认起了错误,“娘娘,臣妾办事不力,还望娘娘责罚。”
责罚,她拿什么责罚。是在这杀鸡儆猴,还是骂她一顿解气?可是都没有任何用处啊。
如璃定定神,晚风清凉,吹的她一阵舒爽,她鬓间的碎发被吹起,划在脸上搔得发痒。
“妹妹既然想与容贵人交好,本宫也没有办法。本宫就是想让皇上流连新人宫中,为我皇室开枝散叶,都怕是轮不到妹妹。”如璃的笑带着几分讥诮和调侃。
宋远桥知道如璃正处于盛怒之中,一时也还找不到别的好话来应答,渐渐便也忘了尾随如璃的初衷。
“今夜月色美,该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如璃忽然道。
宋远桥连声应了是。
两人回到宴席,众人已是酒足饭饱。女人们坐在一起也就聊些皇宫里的八卦事,但都有默契的对自身的事绝口不提,生怕自己哪天被有心人抓住小辫子,再也翻不了身。
身处皇宫这个大染缸,谁没有点烂肚皮的秘密。
如璃一回来,妃嫔们好像被定住了穴道,静悄悄再没一个人说话,都等着她发落。
“各位妹妹,今日实在难得。不如我们吟诗作对,以此为乐。”如璃看着风萸的方向,静静的说。
她就是想要让风萸出丑,首先她就要在后宫毁掉她的名声。
后宫最讲究小团体,如璃浅笑,她就是要让风萸无枝可依,在她面前求饶!
可如璃不知道的是,当她在将风萸设为假想敌的时候,对方又何尝不是呢。
何况风萸等待,准备了太久,也积攒了太久。
晚风势起,吹动华丽的桌布,空气中弥漫一股从荷池传来的清冽味道。
行酒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