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池边的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林天一脚踩在晒盐场的木栅栏上，掌心黏着的硫磺粉末在烈日下泛着诡异的蓝灰色。他眯眼望着远处横七竖八倒着的盐工，几个妇人正跪在地上往昏迷者嘴里灌绿豆汤，汤水混着黑血从嘴角溢出，在黄土上洇开一朵朵狰狞的花。
“大公子，这、这真是硫磺有毒？”小厮阿福缩着脖子，怀里抱着一筐刚挖的槐木灰，灰粉簌簌落在他草鞋上。
林天没答话，指尖捻了捻硫磺晶体。昨夜他连夜用艾草灰做成简易试纸，此刻往硫磺上一按，试纸边缘立刻泛出猩红色——砷的硫化物遇热分解，释放出的砷化氢与试纸中的硝酸银反应，颜色越深毒性越强。他冷笑一声，二叔柳承宗倒是舍得下血本，这批硫磺掺的雄黄足够毒死半个河东道。
“阿福，把草木灰撒进第三池的卤水里。”林天抬手指向盐池西侧，那里立着几口陶缸，缸底结着厚厚的盐垢，“再去库房搬十坛醋，要酿了三年的老陈醋。”
阿福还没应声，远处突然炸开一声尖叫：“死人了！刘老六吐黑血了！”
人群轰然骚动，几个满脸横肉的盐工抄起铁锨就往林天这边冲。“妖人！定是你用邪术害人！”为首的疤脸汉子眼珠赤红，铁锨刃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正是昨日暴动时推原主落水的盐工头目赵大。
林天不退反进，抓起一把硫磺扬手撒向半空。正午的日头毒辣，硫磺粉簌簌落在赵大肩头，竟“滋啦”腾起几缕青烟。
“啊！”赵大惨叫着扔了铁锨，肩头布料眨眼间腐蚀出蜂窝般的破洞，皮下血肉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围观盐工吓得齐刷刷后退，林天趁机高喝：“诸位看清了！寻常硫磺顶多呛人，这玩意沾皮即烂，分明是被人淬了砒霜！”
一片死寂中，林天大步跨到陶缸前，舀起一瓢浑浊的卤水。卤水表面浮着一层油膜似的杂质，他顺手从阿福筐里抓了把草木灰撒进去，灰粉遇水立刻“滋滋”冒泡，原本灰褐色的卤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澄澈。
“槐木灰能吸毒，这点把戏也敢称妖术？”林天将净化后的卤水泼在地上，水渍很快析出晶莹的盐粒。几个老盐工蹲下身舔了舔，不可置信地抬头：“真是盐！没苦味的盐！”
“放屁！”赵大突然暴起，抡起铁锨砸向陶缸，“柳家早和突厥人勾搭上了，这妖人想毒死咱们去换战马——”
“咣当！”
铁锨在离陶缸三寸处硬生生顿住。林天单手攥着锨柄，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包，纸缝间漏出几粒黄澄澄的结晶。“赵头儿这么急着毁缸，莫不是怕人发现……”他猛地抖开纸包，几十粒硫磺晶体叮叮当当落地，“你怀里藏的这批‘砒霜硫磺’？”
赵大脸色骤变，伸手就往怀里掏。林天早算准他动作，抬脚踹向他膝窝，一包硫磺应声滚出衣襟。围观的盐工顿时炸了锅，几个眼尖的嚷起来：“是库房的硫磺袋！今早我还见赵大从二老爷的亲随手里接过这袋子！”
林天弯腰拾起硫磺包，余光瞥见柳承宗的心腹柳忠正缩在人群后往马棚溜。他佯装踉跄，袖中暗藏的醋囊“不小心”砸在柳忠脚边，酸液溅上他裤管，布料瞬间被蚀出几个焦黑的洞。
“绿矾油？”林天高声惊呼，“二叔的随从身上怎会有腐蚀剧毒！”
盐工们闻言一拥而上，柳忠被按倒在地时，怀里“当啷”掉出个铜制小瓶，瓶身赫然刻着盐运司的虎头纹。林天用衣角裹手拧开瓶塞，一缕白烟窜出，在场所有人都闻到刺鼻的酸味。
“绿矾油遇硫磺生成硫酸，硫酸混雄黄便是蚀骨剧毒。”林天将铜瓶举过头顶，阳光透过瓶口照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眸子寒星似的，“二叔好算计，既要柳家背黑锅，又想让盐运使大人‘意外’殉职吧？”
柳忠面如死灰，突然咬破后槽牙，黑血顺着嘴角淌下，转眼便断了气。盐工们被这变故惊得鸦雀无声，林天却盯着尸体冷笑：“诸位现在信了？这毒牙里的砒霜，可比硫磺里的多十倍！”
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一队玄甲骑兵旋风般卷进盐场。为首将领翻身下马，腰间金牌闪过“唐国公李”的字样。林天心头一跳，昨日那封用黄河淤泥制盐的信，竟来得这般快？
“奉唐国公令，河东盐场暂由柳天接管！”将领声如洪钟，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时突然顿住——赵大正偷偷摸向马棚，手里攥着个火折子。
“轰！”
马棚草料堆瞬间腾起丈高火焰，青紫色火苗蹿得比人还高。林天瞳孔骤缩，那根本不是寻常火焰——草料里混了硫磺和硝石，燃起的烟瘴泛着诡异的桃红色，分明是有人提前埋了磷粉！
“闭气！掩住口鼻！”林天扯下袖口布条浸入醋坛，甩给最近的盐工。自己却迎着浓烟冲进马棚，呛咳着摸索草垛下的机关。磷火毒烟中，他隐约看见地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有人刚泼过水，水渍却在硫磺硝石堆前诡异地消失了。
“是油！”林天恍然大悟。难怪磷火遇水不灭，草料底下竟埋着浸满猛火油的麻绳。他抄起醋坛砸向地面，酸液与油脂接触的刹那爆出刺鼻白烟，火势竟真的弱了几分。
“接着！”玄甲将领突然抛来一袋沙土，“黄河汛期的淤泥，按你信中所说晒干了！”
林天大喜，扬手将沙土撒向火堆。含硝的黄河淤泥遇热析出结晶，与尚未燃尽的硫磺发生放热反应，火焰“轰”地窜上天际，却在升至最高点时戛然而止——缺氧的沙土终于封死了最后一丝空气。
浓烟散尽时，盐工们望着焦黑马棚中昂首而立的少年，不知谁先喊了声“盐神爷”，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跪倒一片。林天抹了把脸上的烟灰，转头望向玄甲将领：“劳烦将军带句话给唐国公——河东的盐路，三日内必通。”
暮色四合时，林天独自站在库房前。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堆积如山的硫磺袋上，他随手撕开一袋，指尖突然触到硬物——袋底竟缝着半枚突厥狼头铜符。
“二叔……”林天攥紧铜符冷笑，“原来你背后不止五姓七望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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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学细节注解
磷火毒烟：白磷（P₄）燃点低，遇空气自燃生成五氧化二磷（P₂O₅）烟雾，混合硫磺硝石可产生剧毒气体。
沙土灭火：含硝酸钾的黄河淤泥受热分解，释放二氧化碳（CO₂）隔绝氧气，实现窒息灭火。
醋解猛火油：醋酸（CH₃COOH）与动物油脂发生皂化反应，破坏油膜结构以减弱火势。
砷检测试纸：艾草灰含碳酸钾，与硝酸银（AgNO₃）反应生成硫化银（Ag₂S），遇砷化物显猩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