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里,郭康每天都在忙碌。除了原本的事情,还得时不时离开军营,帮王大喇嘛处理会议准备的各种事项。
因为过于忙碌,连脱欢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专门把郭康拖出来,说要让他陪自己和朱文奎玩一会儿,下几盘棋,叫他休息一下。
脱欢的驻地,原本设在城里的“猫宫”。但郭康每次去那边,都会莫名其妙地和各种猫发生冲突。
脱欢觉得这样很碍事,就想把那里的猫都赶走。但附近的埃及人全都跑来抗议,把事情闹得颇大。郭康也觉得还是算了,于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正好,朱文奎带着人在城里,整理出一块土地,准备作为将来的收容设施和临时营地。脱欢就搬到了那里,也方便大家随时联络。
郭康赶到的时候,朱文奎正在和脱欢下罗马象棋。王大喇嘛等人也在旁边观战。
罗马象棋,是紫帐汗国建立之后,随之兴起的一种游戏。到底是谁发明的,目前已经无法精确考证,只知道应该是早年军中的文官书吏们改进而来,随后从军团中传播出去的。
棋盘分为两部分,一边是红色的凯撒方,一边是黑色的元老院方。两边棋盘的中央,分别是作为统帅的“总督”和“执政”两颗棋子。然后从内到外,依次是“禁卫”、“财务官”、“骑士”和“战车”,双方各有两颗,对称地放在两侧。
前方,两边各有五颗军团兵棋子。在这条阵线后方,布置着红方的两颗“野驴”和黑方的两颗“弩炮”。而在两边棋盘的正中间,则是作为分界的“卢比孔河”。
罗马象棋的规则,相对也比较简单,只要记住几种棋子的固定走法和设定就可以了。比如众所周知,凯撒跨越卢比孔河之后,就表示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个故事就被作为规则的一部分,也就是口诀所说的“军团兵过河不回头”。
所以,对于罗马人来说,这些规则也很好记忆,进一步降低了门槛,提高了娱乐性。到现在,连罗马国外,都有不少人开始玩这些游戏了。
郭康进门之后,脱欢抬头看到他,便抱怨道:“你来的也太晚了,本来小朱想先和你下一盘呢。”
“教会的人突然来找,问我基辅那边的信件要不要回复。”郭康挠挠头,说:“我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再等等。”
“怎么回事?跑那么远来问你?”脱欢诧异道。
“前段时间,王师父就给我说过,基辅教会那边,这个月也开始收到不少请愿。”郭康说:“当地有些人不喜欢我们的行动,希望我们能及时停下来,不要再继续单方面进行土地开发,而是应该按照当地习俗,邀请当地有声望的人,组成一个议会,商讨这些地块的归属和用途。否则,我们就得面对武力抵抗了。”
“他们一开始是向当地有司情愿,有司官吏不理他们,这些人就找到教会投诉去了。教会和行省官吏,便联名把公文送了过来。”
“谁这么大胆子?”朱文奎第一反应就是要拍桌子:“他活腻歪了,要武力对抗我们?”
“斯拉夫人的话,不要当回事。”郭康倒是很有经验:“他吓唬你,也有可能是不敢和你打,所以准备大肆吹嘘自己一番,从你这边要点好处。反过来,他表示要与你合作,也未必可信,很可能是准备袭击你的。这帮人的外交语言,就没有什么意义,听个乐子得了。”
“但他们图什么啊?”朱文奎还是不理解:“欧洲那边,我能理解。我们把领主的田给分了,他们肯定不高兴,但斯拉夫人这是什么情况?按我们的计划,第一批着手的目标,都是些荒郊野岭,根本就没人要的地方;我们招收的人,也不是直接从他们领地上跑出来的逃奴,去那种地方开拓,他们怎么也要管啊。”
“这你就想的太浅了。”脱欢摇摇头:“之前开会的时候,我们就统一过意见。不管在哪开拓,要做的事情,都是遵循孔夫子的教导。要先让当地人富裕起来,然后加以教化,再之后才能让他们加入正规军,和我们一起讨伐蛮夷,把王化推行到更远的地方。这个过程中,是肯定要得罪人的。”
“表面上看,我们并没有像埃及这里一样,剥夺一些人的财产和土地。但是,地位的高低,人的贫富,都是对比出来的。我们让泥腿子也有了地,过上了安稳日子,那原本的老爷,所拥有的财富地位,就相对下降了啊。”
“其实这些地方小贵族,才最希望大家都过穷日子呢,要不然他从哪获得优越感啊。”脱欢摆弄着手里的棋子,摇头说道:“他们单纯就是看不得人家过得好,不想再有新一批富起来的人了。他们给教会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也都是借口而已,不用管的。”
“那我们怎么给教会的人说?”郭康问:“我刚写好草稿,准备让他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来,不用理会这些人。”
“你做的是对的。”脱欢点点头:“这些人吹得牛皮很厉害,但他们力量有限,而且并不团结。不用把他们当回事。我们刚才已经说清楚了他们跳出来闹事的原因,那接下来,就对症下药,针对这个人群,专门寻找解决的办法,就可以了。”
“罗斯大地上的各路势力,有很多是与我们交好的,也支持这次行动。因为他们那边的情况比较特殊,王公和大贵族,都住在城市里。”
“这些城市,基本都是自发形成的聚落,依靠地理优势,借助贸易而成长起来。城里人的收入,很大程度要依靠贸易而来。我们沿着几条主要河流,开发土地,聚集村镇,兴建港口,规划水利工程,都有利于增加沿河地区的繁荣程度,也能提高航线的效率,对于城里人,是很有好处的。”
“除此之外,他们的主要收入,就是对周围村落的巡回索贡。因为制度落后的缘故,这种征收有时候会很粗暴。城里的罗斯人和乡下的斯拉夫人,也因此经常关系紧张,乃至发生武力冲突。”
“所以,哪怕我们在未来,真的和一些乡间酋长打起来,城里人也不会太在乎。就算今后真的跑到了城边,打了他们的属下,这也是个可以谈判和交易的问题。他们本来就没把这些人当自己人,无非是借机要和我们讨价还价而已。”
“而且,在乡间,除了这些世俗豪强,还有修道院的势力呢。但虽然都是地方势力,修道院的教士对我们要亲近得多。因为教会至少名义上是个统一组织,我们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也会直接把这些乡野教士收容进来。等于只要与我们合作,就自动成了我们这边的自己人,还获得了正规教士的编制,和直到基辅乃至大都的上升渠道。这不比那边的烂地有意思?”
“所以你看,这么分析下来,对方看似气势汹汹,但坚定要和我们作对的,并没有几个。”脱欢对朱文奎说:“郭康安达的感觉,是正确的。没有必要太把他们当回事。”
“这个思路清晰了之后,就可以考虑具体应该怎么做了。”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对我们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做的。”
“这件事,应该由当地新设的行省部门,自己来管。上报朝廷之后,也有人专门负责。而且,这次来作对的人,地位太低,拿出来的好处太少。我们这边相关的官吏,都是刚刚调到这些部门,急于做点什么,拿出政绩,是不会太把他们当回事的。所以,我们不用担心他们会和这帮人勾结。相反,朝廷的事情,我们几个隔着老远伸手去管,反而不好。”
“他们千里迢迢送信过来,我看也不是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帮人精明着呢,我们刚才想到的那些事情,他们能不知道?特意来问一下,肯定就是要试探教会,尤其是你,对那边的野生教会组织,有没有专门的处理意见。”
“我们都知道,罗斯大地的教会组织也非常松散,估计什么人都能遇到。难免会有那种带异端色彩的,和基辅闹翻的,乃至自称教会成员但档案里查无此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这些,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脱欢又特意提醒道:
“你回复的时候,也不用事无巨细,什么都叮嘱一番。我们的人,不是斯拉夫人或者埃及人,是有这个能力的。他们在前线,对情况了解更多,这种情况,应该让他们放手去做。给那些人定个性,对这件事表个态,就可以了。”
“好的。”郭康应了下来;“那其他部分,我就不理了。”
“本来就应该少点废话。”脱欢无奈地摇摇头:“但是没办法,谁让废话也是公文的一环啊。要我说,这些闹事的斯拉夫头人,可能也是其他人的棋子。当然,现在我还没办法确定,只是一个猜测。”
“我倒觉得是别人教的。他们上哪学的这套说法?要是这次让步,他们肯定得寸进尺。今后什么都要跟他们协商,我们干脆啥也别做了。要是按这套说法,凯撒当年就应该遵守传统,不要和元老院对着干了。这还有后来的罗马么?”王大喇嘛指了指棋盘上的“卢比孔河”,也赞同道。
郭康想跟着说两句,又欲言又止。毕竟他见到的各种说法里,好像确实有不少,会认为元老院的统治更好,罗马走向独裁属于倒退。毕竟这个问题,也是地中海世界的“马肝之论”,会让不少理论自己打架……
“不过斯拉夫人的想法,经常很奇怪,也难说会不会真是他们自己拍脑袋想出来的……”他想了下,还是说道。
“那你再考虑下吧。教会那边,我会和他们联系好,让他们会按你说的来。”王大喇嘛保证道。
“你也别什么都让他想。”脱欢连忙制止道:“我今天让他过来,就是休息下的,你这还给他派任务……你才是大牧首,这些事情,包括会议的安排,应该你亲自来做才对吧?”
“这个,老夫不善辩经。”王大喇嘛连连摆手:“让我上,我是真怕丢了人。我看,还是让咱们这些年轻才俊来吧。”
“你可真滑头,你就欺负老实人吧。”脱欢无奈,苦笑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