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的火苗闻言,猛地一定。
须臾之后,火焰倒向前方,微微抖动,像一只颤抖的手,想要抚摸沈约的脸颊,却又怕一切都是幻觉。
沈约感受到那股拳拳的顾念,慈爱、怜悯、自责。
他敞开心扉,任由心海中那一份思念、感激、忠诚、任性等等,小孩子一样的情感肆意宣泄。
当两股情意缠绕在一起,像久别重逢的爷孙俩抱头痛哭之际,
沈约的眉心豁然张开,朱红色的七情珠,赫然显露出来。
那朵灯火,像受到吸引的流星,一闪,便投入了七情珠当中。
七情珠陡然一亮,
好似有燎原的大火,在七情珠的琉璃世界里焚烧。
血色的琉璃在煅烧中,竟然淡化成了粉色。
几枚神文符印拼成一个金色的镂空小球,居中旋转变幻。
神文镂空分成两个半球。
一侧是“嗔,恐,贪。”
另一侧对应的,则只有一个字,“慈”!
沈约心神澄澈,将一切变化映照心田,不由得感慨万千。
北邙山整个山门遭受孽毒污染,老道浮梦子思念爱徒,以至于一灵不昧。
残魂化为“心灯”,固守在北邙山祖宗神殿,只等最小的徒弟能够回来,重振北邙声威。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寄予厚望的弟子,早在北邙山覆灭之前,便被厉鹤亭给残杀了。
文鹤箴的“子欲养而亲不在”,
浮梦子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两道残魂相对,竟然将七情珠内的怨毒,给消掉了大半。
沈约正暗自称奇,忽然天崩地裂般巨响,大地摇动。
充斥在神殿内的浓稠黑暗如雾般散去,
只见星光从残破的大殿照射下来,满地青光,显得清冷无情。
轰隆,
清冷静谧只维持了不到一息,整个大殿,颓然崩塌,
在漫天烟尘中,化为一堆瓦砾。
“文鹤箴!”
“你竟然吞了老家伙的残魂??”
“老子辛辛苦苦炼化了几百年,就这么被你摘了果子?”
厉鹤亭快要气疯了,
粗壮的骨骼机甲,在大殿的废墟上乱砸乱踢。
沈约不置可否,默默垂头。
“我这次不会那么傻,给你留下禹王鼓和可以夺舍重修的机会。”
“我要把你炼成阴魂珠,封到天工傀儡里面,受星火煅烧,永世不得翻身,想死都不能!!”
厉鹤亭一遍絮絮叨叨,一边拨开挡住自己的大殿残骸,大步向沈约走来。
沈约突然抬起头,额头上的珠子,闪烁着粉红色的邪光。
他歪着头,喃喃地问道:
“你身为大师兄,为什么要嫉妒,暗杀一个那么崇敬你的小师弟呢?”
“因为师父没传给你音波功?”
“没有把禹王鼓交给你??”
厉鹤亭猛然一呆,高大的傀儡身躯像是抽掉了灵魂,傻傻地呆立在当场。
过了好半天,厉鹤亭才突然发出一声尖笑,
笑声越来越大,笑到后来,厉鹤亭拍腿弯腰,像是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如果他还有那些器官的话。
沈约冷冷地看着他,任由他表演。
厉鹤亭笑够了,才恶狠狠地抬脚一踢,将横在身前的一大片残骸踢碎。
“音波功??”
“你真的觉得音波功是老家伙的不传之秘吗?哈哈哈……”
“北邙山弟子在外游历时,被叫得最多的外号是什么?”
“怒海狂鲸,西山鸣凤!”
“音波功是北邙山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道术。”
“连榻马烧饭的杂役都会两下子,”
厉鹤亭硕大的骷髅头向前伸着,询问道:
“你说,我会不会因为这点破事,就嫉妒你?”
沈约摇摇头,反问道:
“那你代师传艺的时候,为什么不肯教他音波功?”
厉鹤亭没理会沈约言语中的漏洞,而是冷哼一声道:
“音波功易学难精,上手容易,但是若没有深厚的修为基础,很容易便会练偏了。”
“因此,虽然说北邙弟子人人都会音波功,但是越晚学,效果越好。”
“这在北邙山中,几乎就是人人知道的规定。”
“而且老东西亲自教你,也能促进师徒之间的情意,这也是每个代师传艺的大师兄,心照不宣的事儿!!”
“就事论事,在这件事上,你们两个还得感谢我呢!!”
沈约不解地继续问道,
“那是因为禹王鼓?”
这次难得厉鹤亭叹了口气,嗡嗡的簧片声,竟有些嘶声纰裂。
“禹王鼓虽然是不世出的顶级神器,可我还不稀罕!!”
“随着修为渐深,我越来越明白,自己亲手炼出来的魂器,才是最好。最贴合自己的神魂。”
“那时候,我早已神魂有成,手里的惊魂鼓,也被我加持到了三十六层天罡大圆满境地。”
“在亲合度上,远胜禹王鼓这样的外来神器,”
“即便是我俩修为相同,你用禹王鼓,也肯定斗不过我的惊魂鼓!!”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下沈约真的不明白了。
厉鹤亭嘿嘿一笑,两个漆黑的眼窝内,两只眼睛缩成两个针尖,好似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其实没有具体的仇恨。”
“我就是单纯看不上你!!”
“我就是看不起你这种傻小子!!”
厉鹤亭仰天狂笑。
“你没出身,祖上三代都是种田打渔的村户。”
“两腿永远洗不净的泥,身上永远消不掉的鱼腥气。”
“这样的玩意儿,居然就凭着在雪地里磕头,熬上几晚上,就拜进北邙了???”
厉鹤亭恶狠狠地低吼道:
“那我们呢?”
“家族之中代代修行,光给北邙山的供养,就交了一百多年。”
“北邙山上的每一粒米,每一个大师身上的衣裳,都有我们家族的心血。”
“而这,也就混得个首席弟子,跟你们这些臭小子,泥腿子一个辈分,还得代师传艺!!”
“这公平吗??”
“你所谓的用功,苦修,都特么是你自己该做的而已,给北邙山做过什么贡献啊??”
“蛀虫也就罢了,”
“可你们又恬不知耻,四处标榜自己老实、厚道、勤奋、天赋高,”
“最后老子家族付出百年的血汗,还不如你们的马屁法螺,”
厉鹤亭缓缓凑到沈约的跟前,一只大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语重心长地问道:
“你说,我应不应该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