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物浦郊区的黄昏浸在秋日细雨里，刘潇然第三次核对手机导航，确认眼前这座被葡萄藤覆盖的乔治亚风格别墅确实是萨拉赫的宅邸。门廊处悬挂的铜制新月装饰在风中轻响，与不远处梅尔伍德训练基地的喧嚣形成奇妙反差。少年第三次检查带来的礼物——印有利物浦队徽的枣木食盒里，装着张元英帮忙挑选的西湖龙井。
少年试探性的敲了敲门，开门的瞬间，烤椰枣的甜香扑面而来。萨拉赫趿着羊皮拖鞋，埃及棉家居服领口沾着面粉：“正好，来帮我揉面团。”他不由分说将少年拽进厨房，仿佛对方是来兼职的帮厨。在前往厨房的过程中，他被领着穿过挂满阿拉伯书法作品的走廊时，刘潇然的鞋在波斯地毯上打滑。客厅中央的乌德琴旁，两个小女孩正用足球袜当面纱玩过家家，见到生人立即切换成标准英语：“要参观爸爸的奖杯室吗？五英镑讲解费！”
“她上个月刚学会这招。”萨拉赫拎起最小的女儿放在肩头，“现在连快递员都收到过手写账单。”埃及人推开橡木门的瞬间，刘潇然被满墙金靴奖模型晃得眯起眼——其中两座被孩子贴满水钻，在2019年欧冠奖杯旁闪着滑稽的光。
意大利大理石台面上，未成形的面包胚摆成4-3-3阵型。刘潇然注意到角落的面团特别光滑：“这是...？”
“马内的份额，”萨拉赫眨眨眼，“塞内加尔人需要更有嚼劲的纤维。”他突然撒了把罂粟籽，“就像防守球员需要点危险刺激。”
厨房传来金属器皿坠地的脆响。“别碰那个！”裹着薄荷绿头巾的玛姬举着长柄勺冲出来，“那是他祖父传下来的咖啡壶...”话音未落，刘潇然已经用脚背接住下落的铜壶.
厨房窗外，五岁的梅卡举着迷你球门跑来：“然叔叔！爸爸说你不会用头球！”小姑娘的利物浦球衣下摆拖到膝盖，号码97是用金线绣的。说话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于是开始模仿起来。“我就比你大10岁...算了没什么，我不是不会，只是怕把发型弄乱罢了。”少年无力的辩解道。
当第一炉面包的金黄表皮在烤箱中鼓起时，萨拉赫的妻子玛姬端着陶罐出现。“这是开罗的秘方，”她将玫瑰水淋在刘潇然手腕，“妈妈说能防英超裁判的眼瞎病。”
梅卡趁刘潇然蹲下来的功夫把面粉抹在少年的脸上：“现在你像法老墓里的雕像！”萨拉赫突然用阿拉伯语哼起歌谣，手指在面案上敲出安菲尔德助威的节奏。少年发现他小指戴着2019年欧冠决赛的纪念戒指，戒面划痕组成微型战术图。
“别发呆，”埃及人把擀面杖塞过来，“要把仇恨揉进去——像对待曼联球员那样。”当面团被摔打出清脆声响时，梅卡在餐桌下搭建起乐高版安菲尔德，用葡萄干当球员。
晚餐桌布是利物浦队徽的定制刺绣，餐厅的棕榈叶吊扇缓缓转动，胡桃木长桌上摆着镀银餐具。玛姬端上陶罐炖羊肉时，萨拉赫突然按住刘潇然拿叉子的手：“等等，要先说‘以仁慈的真主之名’。”少年耳尖泛红，笨拙地重复阿拉伯语发音，引得梅卡咯咯直笑。说罢，他展开餐巾，发现上面用藏红花画着利物浦到开罗的航线图。“这是？”刘潇然表示疑惑。
“这是航线图，让我不要忘记来时的路。”萨拉赫如此说道。“十三岁那年，我骑着驴车去亚历山大港看非洲杯。”羊肉汤的热气模糊了埃及人的镜片，“车斗里塞着二十袋椰枣，那是我三个月的口粮。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像有些球员一样稍微有点成绩就开始享乐，要时刻谨记来时的路。然，你也一样，一定要记住。”
梅卡把胡萝卜切成奖杯形状：“然叔叔，你的眼睛真漂亮比爸爸的要漂亮很多！”她突然对少年说，“但我爸爸的眼睛有魔法，能看到球未来的样子！你会吗？”
萨拉赫笑着切开烤鸽子：“不是魔法，是沙漠教会我们阅读风的轨迹。”他撕下鸽翅放在刘潇然的盘中，“就像你读解防守空当。”
“什么味道？”厨房传来焦糊味。玛姬举着烤盘冲出来：“默罕默德！你又忘记调烤箱温度！”
饭后时间，萨拉赫家院子里的树荫下铺着开罗地毯。萨拉赫从石砌烤炉取出镶着松子的酥皮甜点，突然用脚尖挑起足球：“来场绅士对决？”
埃及人抛来只褪色的皮球，表面用金线绣着阿拉伯文。“这是我十四岁参加开罗选拔赛时的战靴改造的，”他屈指轻弹球面，“里面填了尼罗河岸的沙子。”梅卡欢呼着搬来木制球门。埃及人光脚踩在草皮上，家居服下摆随着盘带飘动。当刘潇然第三次被假动作晃倒时，发现对方左脚威力不是一般的厉害。
“2014年巴塞尔试训，”萨拉赫突然凌空抽射，足球击中晾衣绳上的床单，“我每天加练到左脚抽筋。就是为了以后不会再出现以前在切尔西踢球时的那叫射门。”床单飘落露出2017年对阵沃特福德的庆祝照片，他的膝盖绑着同款弹性绷带。
暮色中两人开始轮流射门，萨拉赫每次触球前都会用母语低吟祷词。当刘潇然第七次击中横梁时，埃及人突然脱掉长袍露出精壮肌肉：“知道为什么我总在进球后双手指天？”
少年摇头，看着对方将球摆在被夕阳染红的罚球点：“十五岁那年我坐二十小时大巴去试训，途中遇到沙暴。”萨拉赫助跑时的身影像穿越时空的剪影，“当时我向真主许诺，每次进球都是献给那些被风沙吞没的梦想。”
梅卡抱着刘潇然的腿往上爬突然：“爸爸说伤痕是星星！”她掀起萨拉赫裤管，跟腱处的疤痕确实排列如猎户星座。好吧，孩子的思想就是如此天马行空，让人捉摸不透为何话题会转向伤痕。
夜色带着月光洒满花园围墙时，萨拉赫将铜制护身符挂在少年颈间。“这是尼罗河渔民的宝物，”他抚过符面刻的圣书体文字，“当飓风来临...”
玛姬抱着睡着的女儿出现：“意思是‘逆流者见真神’。”她将羊毛披肩搭在刘潇然肩头，“开罗的冬天比利物浦更冷也更有灵魂。默罕默德一直相信你的未来绝对大有成就，所以他将这个护身符给了你。”临别时萨拉赫塞来个牛皮纸袋，里面是玛姬烤焦的曲奇和手抄《古兰经》章节。“拿着这个，”他指经卷边缘的批注，“下次范戴克再嘲笑你头球就念这段——当年我就是这么让洛夫伦闭嘴的。”
返程的出租车后座，少年发现披肩内袋缝着梅卡的手工画——简笔小人穿着97号球衣凌空抽射，右下角用蜡笔写着：“下次教我彩虹过人！”少年摸出颗葡萄干放进嘴里。甘甜中带着战术板油墨的味道，那是十三岁时在礼堂见到张元英——那个下午他第一次见到令他无比心动的女孩，就像今夜在英格兰的秋里，尝到了开罗夏日的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