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落地窗上凝结成蜿蜒的泪痕，张元英踮脚调整刘潇然歪斜的衣领时，嗅到他领口残留的橙花香。那是她上周落在清潭洞公寓浴室的沐浴露味道，此刻混着他身上雪松气息，在空调过足的候机厅酿成微醺的春酒。
“药盒放在登机箱外侧口袋。”她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阴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男友衣服领子，“白色药片饭后半小时服用，蓝色...”尾音突然碎在喉咙里，像之前在汉江游轮上被夜风吹散的烟花。
刘潇然握住她发凉的手指，虎口处的茧子硌着她精心护理的美甲。那是训练时经常当门将玩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比任何誓言更让她心颤。年少时当门将玩时，少年扑救点球时手套飞脱的瞬间，这道新月形的茧曾在她望远镜里一闪而过。
传送带突然轰鸣着吞没行李箱，张元英的发绳从肩头滑落。刘潇然弯腰去捡，鼻尖掠过她裙摆沾染的茉莉香——和他们在秘密基地上种的那株一模一样。新舞鞋将脚磨破后刘潇然给她擦药的痕迹，此刻还藏在她的小白鞋里。
“护颈枕充气阀在左侧。”她接过发绳重新系好，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结。这个动作让刘潇然想起那夜，她在观众席将应援手幅折成纸鹤的模样。此刻她耳垂上的珍珠晃动着，折射出与那天相同的破碎月光。
安检口的金属探测器突然鸣响，男孩被要求脱靴检查。张元英趁机把什么塞进男友外套口袋，指尖擦过他腰间时激起一阵颤栗。是济州岛海边捡的虎耳草标本，封在真空袋里带着他们初吻时的海盐气息。
“CA872次航班开始登机。“机械女声割裂空气。刘潇然摸到登机牌边缘的凹凸痕迹——张元英用口红画的小星星已经干涸，Chanel 58号的砖红色在晨光中宛如雪地红梅。以前在秘密基地的窗前，她也是这样在他肩头画星星，喘息声混着首尔塔整点的钟声。
“潇然xi...”张元英突然用韩语呢喃，指尖划过他后颈的旧伤疤。那是姐姐在不小心用热水在他后面留下的伤疤，但他却认为那是留下的勋章，而勋章此刻在她指腹下滚烫如熔岩。当他低头捕捉她眼底的涟漪时，发现那对总是盛着星光的眸子里，此刻正翻涌着仁川港深冬的海雾。
口袋里突然振动，张元英摸到正在响铃的手机。屏幕上是经纪公司发来的日程提醒，今天有拍摄任务。她果断按下关机键，任由设备滑入包底，就像把整个世界都暂时沉入汉江。
“这个带着。”刘潇然从颈间摘下银链，吊坠是枚定制的冠军戒指。金属贴着她锁骨滑入衣领时，张元英想起之前在小巷，少年用一枚戒指给她变笨拙的魔术，结果被突然闯入的路人撞见两人通红的脸。
航站楼的晨光渐渐明亮，穿过玻璃幕墙在他们脚边织就淡金色的茧。张元英数着男友睫毛在脸颊投下的栅栏影，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离别时的光会像冻住的蜂蜜。此刻她舌底泛起的苦涩，却比美式咖啡更浓烈。
“到了要视频。”她终于放任手指钻进少年卷曲的发梢，“早餐不许只喝蛋白粉，冰美式每天最多两杯...”未尽的话语被突然响起的最终登机广播切断，化作喉间细小的哽咽。
刘潇然突然拽过行李箱拉杆，万向轮在瓷砖地上划出刺耳鸣叫。在张元英来得及反应前，他已拉着她闪进最近的应急通道。防火门合拢的瞬间，机场喧嚣如潮水退去，只剩安全出口指示灯在他们脸上投下幽绿的光。
“你...”质问被突如其来的吻封在唇间。张元英的珍珠耳环勾住男友口罩挂绳，草莓唇膏在厮磨中晕染成早樱色的云。这个吻比济州岛暴雨夜更潮湿，比英超奖杯更沉重，比他们偷偷分享的米酒更灼喉。
当她在缺氧中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死死攥着对方衣服下摆。纯棉布料在她掌心皱成首尔地图，而刘潇然的手指正陷在她后腰处的丝质衬衫里，将精心熨烫的衣料揉出六道褶皱——恰如他们相恋时的月份。
“要呼吸啊，笨蛋。”少年带笑的声音震动着她的锁骨，指腹抹去她唇角晕开的胭脂。这个动作让张元英想起初雪那日，他在球场边为她拭去睫毛上的雪粒，手套的皮革味混着薄荷糖气息，至今仍萦绕在梦境边缘。
防火门突然被推开，地勤人员疑惑的视线刀锋般劈来。张元英慌忙后退，后脑勺撞上消防栓玻璃柜。刘潇然的手掌早已垫在那里，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起上周在练歌房，少年也是这样用手护住她撞向墙角的膝盖。
“抱歉，我们马上离开。”刘潇然用韩语快速说道，耳尖泛起的红色与张元英裙摆同色。当他转身欲走时，衣袖却被轻轻拽住。张元英低头将脸埋进他胸口，刘潇然的红色手链吸走第一颗坠落的泪珠。
“中文...说中文...”她闷声要求，指甲隔着卫衣在他后背画圈。这是独属两人的秘密游戏，在首尔足球场的雨夜，在汉江的边的长椅上，在无数个需要伪装的距离中，汉语是他们私酿的蜜酒。
刘潇然用掌心托起她的脸，晨光中看清她鼻尖浮着淡粉色，那是之前在汉江游轮上被江风吹过的证据。“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念出她绣在护腕内侧的诗句，声音比罚点球更稳，“等木槿花开的时候...”
未尽的话语被张元英用吻续写。这次她咬破了他的下唇，铁锈味在齿间漫开时，听见远方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安全出口指示灯在他们纠缠的影子上跳动，像极了那个暴雨夜首尔足球场旁短路的路灯。
当登机广播第三次响起时，张元英正将某样东西塞进男友护照夹。是张拍立得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早春木槿十三朵”，墨迹被泪水洇成淡蓝的雾——那是他们初遇时校园绿化丛盛开的花数。
“每周三要视频。”她最后整理他的衣领，指尖拂过自己留下的唇膏印，“我会数着大本钟的钟声...”突然被少年吻住。良久，唇分。
“每周三。”她竖起三根手指，指甲上的樱花贴片簌簌颤动，“晚上九点，大本钟敲响的时候...”尾音消散在飞机引擎的轰鸣里。刘潇然看见她背后的玻璃幕墙外，一架红尾翼的客机正冲上云霄，在晨曦中划出玫瑰金的裂痕。
最后一次拥抱时，张元英将脸埋进他肩窝。少年上衣吸收了她所有未落的泪水，盐分在布料纤维里结晶成看不见的星星。他数着她脊椎的骨节，像在抚摸那把锁在南山塔的铜锁，每一道凸起都是刻骨铭心的密码。
“转身。”她突然用韩语命令，声音带着水汽的沉重，“数到十才能回头。”这是当初济州岛分别时的游戏规则，那天她躲在民宿廊柱后看他冒雨寻找，直到第十声惊雷炸响才哭着扑进他怀里。
刘潇然面向斑驳的防火门，听见身后细碎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他数着墙面上剥落的油漆裂纹，突然在第七下时摸到口袋里的异物——是张元英偷偷塞进的拍立得。照片里她穿着他的球衣在阳台浇花，背后十三朵木槿开得正好。
当第十声心跳炸响在耳膜，他转身只捕捉到消失在转角的一抹裙摆。樱花粉的丝绸掠过大理石地面，宛如他们初遇那夜被暴雨打落的花瓣。候机厅流淌着肖邦的《离别曲》，不知是哪位旅客的手机铃声，每个音符都滴着晨光的蜜与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