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岁她就跟着陈时锦一路北上,从一个幸福的家庭进入到陌生的谢家。
秦阮所有的恐惧都源自于那时谢南州的冷漠跟不待见。
她曾偷偷的听他在朋友面前说:“那对母女,我不会让她们在谢家好过。”
很长一段时间,秦阮都过得战战兢兢,学会观察谢家每个人的脸色,包括谢家的佣人管家,好在陈时锦能耐大,保住了母女两多年的安稳求荣。
人情冷暖,她最是懂的。
陈时锦在电话里嘱咐了几句后,便堪堪挂断。
秦阮嘴里抽着烟,看秦峰走出来。
她立即掐灭扔掉,手指对住水龙头冲了下烟味。
“我都看到了,不用躲我。”秦峰:“几时学着抽上烟的?”
“工作压力大。”
“阿南跟我说,你现在接管了谢家的公司?”
“嗯。”
秦峰眼底一片木然,准确说是痛苦太久后的麻木:“刚才是你妈给你打电话?”
“嗯。”
“催着你回京北?”
秦阮:“不是,让我在这多待几天。”
秦峰眼圈瞬势红起,他深深压住:“她也是有心了,你妈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话狠,其实心不坏的。”
离婚夫妻大多是满腹怨言,恨不得让对方过得凄凉悲惨。
鲜少有像秦峰跟陈时锦这样的,彼此相隔几千公里,却能心有灵犀的想到一块去。
打记事起,秦阮就没在陈时锦嘴边听到过怨言。
他们结得欣然,离得也释然。
“爸,你恨过她吗?”
空气慢慢的凝固,听不到任何气息的动静,直到秦峰嘴角的微笑从僵硬到略微生动,他说:“恨过,离婚的那前两年,我恨你妈走得绝情果决,一点留恋都没有。”
话音落定后,父女两同时沉默。
良久,秦峰再度出声:“想想这些年,是我对不住她,凭什么让她留念,又什么好留念的。”
十来年的感情,陈时锦或许也曾动摇过初心。
想过跟秦峰好好过下去。
那几年他忙得焦头烂额,家里一大摊子事近乎全压在陈时锦身上。
人被压久了,自然而然会产生怨念。
秦峰说:“你妈过得好就行,不管她在哪,在谁身边,只要她好我心里才能安稳。”
秦阮十五岁时,秦峰偷偷去过京北找过人。
京北那边的老战友同他讲,陈时锦找了个当地富商,秦阮也被送进了京北最好的高中,他那一刻心底深深的钝痛,钝痛过后是后知后觉的释怀跟欣慰。
他偷偷的去,偷偷的回。
饭间,京北打来通电话,蒋被南被那边缠住了身。
赵轻泽时不时撇眼看屋外:“秦姐,他怎么打这么久?”
秦峰往他碗里塞菜:“吃你的饭,不该问的别瞎问。”
曲时声沉着:“厅南,不太好的消息。”
“你说。”
“谢南州那边断了线索,我今天去见过任长生了,他直言相告很难查下去。”
夜幕之下,蒋厅南下颚绷紧,手指握得发疼。
鼻腔的呼吸滚烫,喉结上下翻动:“自己那边的人呢?”
曲时沉默了两秒钟:“警方都查不到的东西,就算我们加倍去调查也不太现实。”
身后是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块,蒋厅南脚下不稳,撞击到石块尖锐部位,一阵细密的疼楚顺势席卷整边后脚跟,他压着手机回眸看了一眼,脚跟处在流血。
“厅南?”
“我在听。”
“要不我们……”
蒋厅南打断:“你想退出的话,随时跟我说。”
他声音明显的下沉压着,带了几分隐忍的压抑。
曲时:“我不是那个意思,是看不到希望。”
蒋厅南浑然不顾脚上:“打算查的那一天,我就想到了这里,半途而废不可能。”
他沉默了很久:“阿野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们也是。”
换作曲时或者裴政之中的任何一个,他都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蒋厅南在屋外接电话,秦阮在屋里喝茶。
喝得身在曹营心在汉,思绪早飘到窗外去了。
蒋厅南高挺的身姿站在微风中,凛冽又惊艳。
秦阮眼里多了几分正色,下一秒……他转身,双眼笔直跟她对迎上,吓得她喉咙绷紧,一口唾液裹挟在嗓子眼,脸色憋到通红:“咳咳咳……”
“怎么了?”
赵轻泽连忙倒水。
“我没事。”
她撇着眼把视线往回收。
天晓得,蒋厅南对上她眼的那一瞬,她魂都被惊吓到了躯体外。
男人并未径直进门,将手机揣进兜里,摸出根烟在屋外抽。
烟头忽暗忽明,位置时高时低。
赵轻泽暗自泯口水:“他怎么了?”
“工作事烦心吧!”
“你们这些大人真是搞不懂,总喜欢把工作情绪带到生活中来,我爸年轻的时候也一个样。”
秦阮了然于心,蒋厅南不是为工作烦忧,另有原由。
他站的位置正是风口,微风吹拂起他衣角,蒋厅南迎风抽烟,烟圈如浪潮般一层层打他面前飘散开。
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有了一丝动摇,想把孟海棠的事抖出。
险也就险在这一秒的回神。
秦阮深知一个道理,在整件事情未知全貌时,任何人都没资格顶上去评判。
是孟海棠被迫?
还是孟海棠不得已,又或者说她是给人挡刀背锅的?
这些她都无从得知,贸然行驶权利不仅会伤及无辜,还会反噬自己。
在岄城待的第六天,秦阮跟蒋厅南赶回京北。
风雨刮打着路两旁的树,似要拦腰折断。
秦峰在车旁重复语重的叮嘱,父女两连个眼神接触都不敢,秦阮撇着脸差点掉眼泪,蒋厅南揽住她一边胳膊,话对秦峰道:“爸,你先回屋去吧,这风大。”
“好,你们注意安全。”
“嗯。”
离别的伤感同相见的喜悦同等重。
“阿阮。”
秦峰喊她。
“爸。”她眼红得活似兔子。
秦峰笑了笑:“在京北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妈,有事给爸打电话知道吗?”
秦峰身为人父,却未尽过多久为父的职责,他的心里必定是亏欠的。
秦阮点着头,眼眶火热滚烫,像是浇了两大壶的开水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