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司昭约好晚上八点,谢南州先回了趟谢家。
陈时锦在找人搬运秦阮的日常用品,七七八八几个大箱子都装不下,包括她初高中的课本练习册。
她读书一直很好,学习又用功,东西特别的多,下人忙里忙外的搬。
秦阮初三热衷画画,很大一叠都是她用过的画本。
谢南州进门时,佣人已经在往车上搬。
他挪了下脚让开道,低垂的目光紧锁在一册日记本上。
浅粉色的外壳一条麻绳绑住。
像是怕被人看到,刻意绑住的。
但又像是想被人发现,绑带的绳子并不紧,可以随意轻松拉开。
人总是有种天然使性的好奇感,谢南州第一次好奇里边写了什么。
他弯腰拿起,走到过道去才打开。
那时候秦阮的字还写得近乎“潦草”,远不如现在美观。
谢南州快速翻动十来页,前期记录的文字基本上是开学感受,以及一些生活上的小怨气。
她不喜欢学校的教导主任,因为教导主任说话嗓门特别大。
她爱吃螃蟹,却又螃蟹过敏。
人生里总是有诸多的小羁绊,让她快乐或不幸着。
大抵是打第十二页开始,画风急转。
「今天是南州哥的生日,谢叔叫他回家吃个团圆饭,妈妈说我一定要学得乖,这样他才会喜欢我们。」
「他没有回来,我想他应该很讨厌我们吧!」
「离开岄城后,好不习惯这里的一切,不知道爸爸在番市过得好不好,想回去看看他。」
「京北今年下了好大的雪……就像我的心事一样重。」
「爸爸还没见过雪呢。」
谢南州翻动的手指顿在那。
往后翻的许多页皆为空白,像怀春的少女害怕泄露心声,所以堵住了泄密的风口。
谢南州点了支烟,绕到后院边抽边翻。
他且认认真真,甚至是愈发好奇。
坐落的位置风大,烟头哗啦啦的往下燃,猝不及防灼烧到皮肤。
谢南州吃疼的迅速掸开,风将案桌上的笔记本吹翻飞。
一张他大学时期的照片赫然入目,笔记本很厚重,照片是夹在尾页的,以至于一开始他并未察觉。
他身穿警服站在红旗下,端正威严,阳光俊朗。
甚至还带着那么几分桀骜不驯,正是男孩子最刚烈的年纪。
与此同时,谢南州也看到了重新记录起来的文字。
「爱好沉重啊,像是驮在我身上的秤砣,身心俱乏。」
「又近了一步,今天他跟我多说了五句话。」
「谢叔要送我一辆车作为成年礼,他真挚的眼神看着我的那一刻,我羞愧又自责,他是他最宠爱的孩子,我却在潮湿阴暗之处贪婪的想要拥有。」
越接近尾声,谢南州嘴里抽烟的动作越大。
他双目深沉睨着每一个字。
像是要用眼睛把笔记本上的字扣下来。
「他不喜欢我,从始至终都是厌弃恶心。」
「我站在他身边是一只过街老鼠。」
「秦阮,你一定要把所有的秘密烂在肚子里,这一辈子下辈子都不要剖开给任何人看。」
「伤会好的……爱也一样。」
到最后,谢南州唇齿之间只发出轻轻的砸吧声。
烟气一股股融合着呼吸进入到喉咙肺部,像是毒液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咳咳咳……”
他猝然挪开烟,嘴里连气的咳嗽,脸红脖子粗,眼底笼罩起一层厚重的红血丝。
“呼,呼,呼……”
谢南州单手撑桌,一边手捂着胸口不停喘气。
“南州。”
陈时锦站在亭子外的台阶下,距离他有三米开外,不知何时来的,保养得丰腴精致的面庞上染起几许慈意,是母亲待孩子的那种慈祥爱容。
他回眸,顺手把烟掐灭。
谢南州问:“她是要搬出去住吗?”
谢聿青很疼秦阮,视如己出,她的房间规格比他的还好。
嫁人后,也一直保留着原样未动。
这一点不管是过去还是后来,都是横亘在谢南州心里的一根刺。
陈时锦坐下:“别怪陈姨话多,你跟阿阮身份有别,如今司昭马上要进门,有些东西不留总比留着碍人眼好,我就怕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影响你们感情。”
这话她尽量说得低缓亲和。
却怎么都像是一把刀子捅进谢南州心窝。
他抿起笑:“您还真挺为我着想。”
“毕竟你是聿青的亲儿子。”
谢南州收起嘴角弧度:“他身体怎么样?”
“在慢慢好转。”陈时锦:“南州,我替她跟你赔礼道歉,当年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别跟她计较。”
“陈姨,您这是打我晚辈的脸。”
谢南州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陈时锦视线从笔记本挪开:“你们不是也什么都没发生。”
闻言,谢南州眸子暗下去,深不见底的一片漆黑。
他说:“如果那晚要是发生了,您会带着她离开谢家吗?”
陈时锦和蔼勾唇,姣好的面容上不露破绽:“如果你想的话……当然会,这就像是两方谈生意合作,哪一方破坏规则违约,就得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陈时锦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也只可惜秦阮终究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谢南州:“是吗?”
陈时锦喉口滚动:“这些年阿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嫁给付少清是为了挽救谢氏。”
谢南州听得眉心深蹙。
他冷声提问:“陈姨,再给你选一次,你还会选择让她嫁到蒋家?”
“会。”
陈时锦语气坚定果决,眼神更甚。
谢南州沉默,或者他只有沉默才能掩饰他突如其来的情绪。
陈时锦蠕唇开口:“不管是怎么选,帮或不帮谢家,阿阮嫁给蒋厅南都是她最好的归宿。”
因为在京北,只有够得住最大的权势,才能让秦阮从付少清的泥潭里抽身。
如果说陈时锦唯一后悔的。
就是当初同意秦阮嫁给付少清。
声落许久。
谢南州嘴唇微动,音量很低:“您是我爸明媒正娶进的谢家,她又是您女儿,不管怎样我不会赶你们出去。”
“嗡嗡嗡……”
司昭打来电话。
陈时锦看在眼里,她起身去拿笔记本:“东西我先拿走了,这是阿阮的,放在你手里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