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州说对了。
他说蒋厅南根本不屑于她的解释。
男人进门时,往前跨了几个缓步。
他的头发丝都精心打理过,两侧鬓角梳理得板板正正,几缕薄薄的碎发在额前落下阴影,倒显得他面色跟气场愈发阴沉了些。
秦阮是真恨自己记性太好。
蒋厅南今天穿了件跟当年况野一个款式的毛衣。
五月的天气,他却穿件厚重的毛衣来见她,或许只有这般才能重重的痛击她的心?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痛苦,故意看着她难堪。
视线上移,是男人矜贵的脸。
棱角分明,脸廓线条清晰,眉目如星。
蒋厅南很少戴眼镜,今天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银丝边框眼镜泛起淡淡的光泽。
秦阮心里暗暗的想:他应该是想这样更能看清她吧!
蒋厅南还是那个蒋厅南,他的眉毛鼻子眼睛都没变。
相隔两米远,秦阮深沉的睨着他,他也看着她。
令秦阮觉得无比荒唐的是,她毫无征兆的慌了。
她怕解释不清,她怕蒋厅南一口咬定况野就是她害死的。
她怕的不是被冤枉,是被他冤枉。
秦阮甚至觉得自己虚伪又做作,人一旦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生爱情,一定会贪图获取对方完全的信任。
纵使清醒如她也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浑身是血液在往上涌,身体里像是被打翻了一罐醋,从胃里酸到食管,最后是喉咙跟舌尖,每个感官都一一尝了个遍。
秦阮唇瓣蠕咧下。
正准备开口,只听蒋厅南:“阿阮,只要你肯说出所有的事情,我保你出去。”
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炸开。
明明她脸上的五官是完好无损的,犹如被人一拳砸在鼻子跟嘴上,血流了一脸。
嗓子眼一口一口的酸水下咽,眼眶起了层薄雾。
秦阮眼皮在发颤。
声音更甚之:“所以……你也认定是我害死的况野?”
原本以为这句话会说得无比艰难。
事实是当话脱口而出后,秦阮整个人如释重负,像是压在身体上的巨石被挪开了。
蒋厅南的眼里不附情绪:“我不想信。”
但种种的证据叫他不得不信。
眼眶如被开水蒸煮,烫得睁不开。
秦阮长长呼了口气,鼻腔里呛着翕动的响声,她勾唇笑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替你朋友报仇送我去坐牢,还是把伤害过你朋友的所有人都送进去?”
况且他还有这个能力。
蒋厅南坐在那如座冰山。
不管她说什么刺激他,他都无动于衷,面不露色。
反倒是相比之下,她还急了。
他那张脸上表现出不知真假的仁慈:“阮阮,你是有选择的。”
秦阮笑意加深:“我认罪,然后你捞我出去?这就是你给我的选择吗?”
这不叫选择,这叫置她于死地。
谢家跟陈时锦,包括谢南州都会跟着她坠入深渊。
秦阮喉咙哽噎下。
“不管你问我多少次,况野不是我害死的,这个罪没人能让我认。”她扯动嗓音:“也包括你蒋厅南。”
她看不懂蒋厅南脸上的表情状态,压抑矛盾,纠结反复到了极点。
他脸冷得不像样:“谢南州跟你说过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秦阮眼底含泪:“蒋厅南,就算我求你,这件事别连累到旁人。”
蒋厅南起身,他高挺的身姿往前跨过去七八步,形成的阴影笼罩在她头顶后背,肩膀以及整个躯干。
这样看着,秦阮就像个蜷缩在他身下的鹌鹑。
随手能将其碾压捏死。
男人弯腰俯身,双臂展开撑打在她面前桌上,手背根根青筋浮动。
他掌心宛如抓住一根什么,微微用力:“秦阮,你不是说过你大学没谈过?”
“你什么意思?”
他很直白:“我见过你大学室友。”
所以他宁愿信别人嘴里的话。
秦阮目视着他,忽然想笑,嘴角咧了下。
男人那双深如渊潭的黑色眸子里,冷漠狠厉大过所有的失望痛恨。
他锋利的眼神似要真的割断她喉咙。
她整个僵在椅子上,面对面眼不带眨的对视半分钟,蒋厅南拿开一边手:“我还是那句话,你考虑好,我只要整个事情的经过,我也承诺你保谢家安稳。”
他说:“谢南州更不会有事,就算我不帮他,也有任长生护着。”
蒋厅南:“秦阮,这是我对你最后的退步。”
从她被抓的那一刻起,或许“罪名”就已经成立。
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的事,没有上帝视角的外人如何信?
绷紧的嗓子里只能喘半口气:“况野的死跟我没关系。”
她坚决的一口咬定。
冰凉的手指抚上脸颊,蒋厅南站直,一只手在她侧脸压着,他手指抚到下颚时用力捏了捏。
很疼。
但秦阮眉心未蹙,面不改色。
她无法辨别这捏的动作里几分是玩闹,几分是认真。
声音从头顶落下:“我想信你,可是要怎么信?”
此时此刻,她有种错觉,她跟蒋厅南就像是两个痛不堪言的人纠缠在一块。
谁都没法挣脱开。
她抬起手压在他手背上,薄薄的皮肤透着很重的凉意,仿佛要穿透血液跟皮肉。
秦阮眼角在抽搐,瞳孔在颤栗:“我知道,所以你不用为难。”
“阿阮,你要知道,推开我你找不到更好的人帮你的。”
听似阐述的话,实则暗藏几分威胁。
聪明如她,怎会听不出其中端倪。
可她现在还有什么好被威胁的呢?
秦阮垂下脸,抿唇一声不吭,蒋厅南忽地手指收紧,他俯身贴在她耳际,一派情绪稳定,脾气极好:“只要你肯,你愿意,我们大家都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他翻案,势要把害死况野的凶手绳之以法。
不惜发了那么大代价。
如今却说可以一笔勾销,当什么事没发生。
秦阮嘴里眼里的热气蒸得难受。
她稍稍抬起:“蒋厅南,你是认真的吗?仇你不报了?”
他一根手指触在她唇边:“阿阮,机会我只给一次。”
“放心,我不用。”
她眼中的神情是失望透顶后的一片平静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