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着几分凝重,出租车司机的这番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坎上。他一直以来都对陈茜、赵敏,还有宋瑞泽这些所谓的“三代们”心存排斥。在他看来,他们从一出生就坐享父辈打拼而来的地位,享受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资源,轻而易举地跨越了许多人奋斗半生都难以跨越的门槛,这无疑是一种地位的不平等。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环境在慢慢改变,可那种与生俱来的优势鸿沟,始终横亘在他心间。这些人自幼浸润在政治氛围之中,耳濡目染,对于权力的运行、人脉的经营,有着天然的敏感度。相较之下,自己一介平民出身,靠着一步一个脚印、摸爬滚打走到如今,面对一位从小就浸淫在政治学习、深谙其中门道的人,时常会生出一种无力感,不禁自问:自己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呢?这是他们天生就具备的优势,如同坚固的壁垒,难以轻易逾越。
回首往昔,中国之变可谓日新月异,经济发展如同腾飞的巨龙,突飞猛进。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大街小巷处处洋溢着商业的活力,百姓的生活水平肉眼可见地提升。然而,与之相悖的是,权力的寻租现象却如同暗处滋生的毒瘤,越发猖獗,越演越烈。遥想当年,那些高级干部们,大多怀揣着纯粹的初心与使命,本身并不沽权于市,将手中的权力明码标价、寻租谋利,他们干不来那种蝇营狗苟的勾当。即便出于私心提拔亲信,那也多是基于共事的信任、能力的赏识,绝不收钱。当年“跑官”的现象固然存在,可细究起来,不过是带上些烟酒、土特产之类的礼品,略表心意。礼品终究非是钱钞,也鲜少听闻有人以名车、豪宅、别墅当作礼品去疏通关系的事儿。故而,当年之“跑官”现象,与后来那丑陋不堪的买官卖官行径相比,有着本质的区别。虽说买卖个科级处级的小官职的行径,在当时也难以完全杜绝,但这类芝麻官职的交易,是绝沾不上高级干部们的边的,他们心中尚有底线与操守。
陈宇双手交叠,撑着下巴,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位高级干部,在职时凭借自身的职权威望,大抵已将子女亲属的工作、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退休之后,国家给予的待遇也是颇为优厚,既能安享晚年,又能维持体面。按常理来说,不显山不露水地贪贿个千八百万的,足够余生花销了呀,为何非要频频出手,几千万几亿元地疯狂敛财不止呢?这背后的贪婪与疯狂,远远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畴。
后来,经过反复思索,陈宇似乎逐渐想明白了,症结无非是一个“信”与否的问题。这里所说的“信”,并非单纯指信仰的“信”,也不是诚信的“信”,而是相信与否的“信”。即——他们真的相信“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可持续的吗?倘若内心笃定相信,自然便是有信仰的官员。而有信仰的官员,那信仰的力量,必定会或多或少地削弱一些贪欲,让他们在面对诱惑时,能够坚守住内心的底线。反之,他们的贪欲如此之大,肆无忌惮地践踏法纪红线,只能证明他们是无信仰的。
这些高级干部在成为高级干部之前,最频繁之事莫过于政治学习。各类学习会议、培训研讨应接不暇,天天学、月月学、年年学,何以学来学去,连“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之可持续,竟然也还不能坚信呢?是他们的头脑太愚钝,再好的主义、再深刻的理论也装不进去呢?还是他们其实太过聪明,自己们首先就从那“特色”中看出了所谓的“毛病”,进而对未来丧失信心,转而疯狂地为自己和家人谋取私利呢?
凡贪官,其实都不过是将做官当成一种“营生”。营生营生,说到底就是为了生活得好而经营某事。区别仅仅在于,是苦心经营,靠真才实干、兢兢业业,一步一个脚印向上攀登;还是靠表面文章来经营,投机取巧、攀附权贵、贪污受贿。但不管哪一种经营,出发点都是以“我”的良好感觉为中心,以“我”的“利益最大化”为“基本点”的。由那“小我”而“大我”,自然仅能延及有血缘关系的人们,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的,终究是背离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陈宇深知,要使人们,包括身为官员的人们,发自真心地相信并拥护一种制度无可争议的优越性是不容易的。一方面,“加强学习”固然重要,通过持续深入的学习,不断强化思想认识,筑牢信仰根基;但另一方面,制度本身之改革也是必须的。唯有双管齐下,才能从根源上杜绝权力寻租、贪污腐败等乱象,让官场回归清正廉洁,让社会迈向更加公平正义、繁荣昌盛的未来。那些贪官们无一例外地在法庭上自认“放松了学习”,可他们隔三差五地就被集中起来学习一通,却还是没有解决好相信与否的问题,这背后的缘由,实在是耐人寻味……这不仅仅是对个人道德沦丧的拷问,更是对整个制度建设、教育培养体系的深度反思,值得每一个人去深思、去探寻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