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
“敢问...阁下可是那贾府之人?”
喉结急促滚动好几下,冯渊才小心翼翼开了口。
“是!”
“不过...我只是远房,同那荣宁二府的主子们不相熟。否则,也不必大冷天儿里跑出来。”见对方额头冷汗密布,贾琛苦笑着解释道。
“啊...”
冯渊竟忍不住叫出了声。不由退了一大步。一个没站稳,又坐回了凳子上。
“冯兄,可是有何不妥?”贾琛不禁疑惑道。
“没有!”
“只是,每每想起昨日之事,都心有余悸。但觉生死一线间,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冯渊眼神飘忽道,显然有事儿相瞒。
但贾琛也不想多管闲事,便没追问。只是拱手道:
“冯兄,在下今日还有急事儿,不便久留。日后再登门拜访,与阁下把酒言欢。”
说完,转身就要走。心想,反正是自己救了对方,即便不来,也不理亏。
毕竟,送书稿之事要紧...
“兄台请留步!在下有一事相求!”冯渊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但说无妨!”贾琛回头道。
“好!”
“我见阁下是急公好义之人,便如实说与你听...”说罢,冯渊长叹一声,讲起了此番被打的经过...
原来,派人殴打冯渊的,正是那飞扬跋扈、为非作歹的“呆霸王”薛蟠。为的,是争抢那身世凄苦的“瘦马”香菱。
起因,乃是人贩子将香菱卖给冯渊后,又偷摸许给了薛蟠。偏偏这冯渊不要银子,只要人。惹得那霸王震怒,便派人将他一顿打。
贾琛隐约记得,按照《红楼》的情节,这案子本应发生在薛蟠老家金陵,并非京城,且冯渊昨日就该重伤致死。
偏偏碰上了路见不平的贾琛,这才留了条命...
听完,贾琛不由背脊发凉。心想,他一个没读过原著的大老粗雇佣兵,都知道薛蟠横行霸道、屡伤人命的“恶名”。
现在牵扯进来,岂不是要惹上大麻烦?!
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贾府远房,即便薛蟠知道了个中详情。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忙坐到冯渊身前,郑重道:
“冯兄!”
“若官府问起昨日之事,只管从实说来...但不要跟人讲,我已知道那几人的底细...”
“至于那三位前辈,你就说是世外高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毕竟,一个家仆罢了,以那薛家的行事作风,顶多叫你赔些银子...”
“还有,事已至此,冯兄就将香菱让与薛蟠,服个软。人牙子退还的银子,也不要了。只当是赔给那苦主家人的...”
贾琛料定薛蟠绝不会为了仆人性命,而放弃香菱那等美人儿,便做了这样的安排。
“不行!”
“我怎可将贾兄供出,做出那等丧良心的事儿!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冯渊说着,双腿一屈,猛地跪了下去。眼眶通红,拉着贾琛双手,又道:
“贾兄!你若执意那么做,我就绝不起来!”
“无妨!”
“我毕竟贾府亲族,官府无论如何都会给点面子!只不过,为了保命,冯兄不得不将香菱让出...”贾琛忙将冯渊扶起,淡淡一笑。
“原本,还想着请贾兄向那‘霸王’带个话。只道我愿出两倍的银子,来讨得香菱。但如今看来,此事也只得作罢了...”
说罢,冯渊竟转过头去,抹起了眼泪。为免丢人现眼,他忙话锋一转,将桌上白纸推到贾琛面前。又道:
“这四句话,乃是那三位前辈留给贾兄的。说是曾有高人,将此诗相赠,现在转送于你。”
“他们曾言,阁下体内有一丝先天之炁。呼吸吐纳,便可壮大。若配以外家功夫,便不必惧怕寻常拳脚棍棒。”
贾琛分明记得,三位无名高手,并没有使用隔空御物之类的术法神通。
显然,还没踏过寻仙问道的门槛,尚在武林高手的范畴内。
十有八九,他们所说的炁,就是小说中的“内力”。既然自己有了这一“基础”,便可走武道之路,不必再依附贾府求生...
当务之急,还是先靠着做“文抄公”,挣一笔过冬的银子。只不过,身上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得先回家换一套。
想到这里,贾琛就坐不住了。听冯渊说已处理好那死者的脑袋,便觉自己也算仁至义尽。
又叮嘱了几句,婉言谢绝银两酬谢后,就匆忙离开了...
此刻,天已放晴。地上还未干透,踩在上边,不停溅起黑褐色的泥点子。
偶尔,还能看到排泄物,混在泥水之中,散发出难闻至极的味道。让人感到反胃,就像这世道一样。
只得强忍恶心,快步赶路...
不多时,贾琛一进家门,便见两个穿着红白皂衣的小伙儿,立在这一进小院当中。还听母亲袁氏喝骂道:
“你这臭小子!昨晚哪里去耍了?!竟弄得这般狼狈?!跟街上的叫花子何异?害得官老爷们一顿好等!”
捕快?!
这么快就上门了?!
贾琛顿感不妙,不由一脚退了半步。
“贾公子!这纸伞,可是你昨日带出去的?”
突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里屋悠悠飘出...
只见一个同样捕快装束的大胡子,笑着走到院里。目光锐利,步伐稳健,腰间别着把七寸黑铁尺,手里还拎着个粗布包裹。
“在下姓黄,单名一个方字,乃是京兆府衙捕头。此番前来,是为了调查一桩人命案。此物乃是现场所留,可是贾公子所有?”
男子说着,便将靛青色的包裹,搁在院中石桌上。轻轻解开一看,竟是自己那已断成两截儿的油纸伞。
“正是...”
见状,贾琛眼珠子一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
“我见几人围殴一男子,都快将人打死,就说了两句。结果,那几人,还棍棒朝我招呼。这便打断纸伞,落在了当场...”
他的音调,越说越高,摆出一副越说越气的样子。
闻言,黄捕头暗暗叫苦。心想,此事竟果然牵扯了贾府宗族。后边儿,怕是不好向薛蟠交差喽。
不过,这黄捕头毕竟老江湖。只是沉吟少许,便灵机一动,将矛头一转,问道:
“死的那人,公子可知是何人所杀?”
“我那时脑袋挨了一棍。眼前一片恍惚,只看到几人将那厮给撕了...”贾琛浓眉紧锁,把“挨”字儿说得极重,显得很是气恼。
见黄捕头表情有些难看,便确信他是受薛蟠所托。好打着缉凶的名头,为薛家在京城立威。
既然如此,爷爷就偏不让你得逞!
心念及此,贾琛故意咬牙切齿道:
“黄捕头!”
“打我的那几人,究竟是哪家的家仆?端的是好生威风!看我只是宁国府远房,就如此嚣张跋扈!可是想打宁国府的脸?!”
说这些的时候儿,他的音调,又高了几分。让房里的袁氏,也听得一清二楚。
顿时,她心头一凛,急忙冲出屋子,奔到贾琛面前。就连两鬓的银钗,都跟着震颤,发出“叮叮”的碰撞声。
“儿啊!”
“竟有这种事情?!是娘错怪你了!”
细细端详一番后,见贾琛确实已无大碍。袁氏忙又转向黄捕头。双腿一弯,作势就要跪下。还哭天抢地道:
“黄捕头!可要给小民做主啊!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子本就困难!现在又被人欺辱,真是天道不公呐...”
一边是薛家,一边是宁国府,这黄捕头顿觉自己被架到了火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得起身扶住袁氏胳膊,嘴里不停道:
“夫人!夫人!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不可!大人若不如实相告,我就不起来!”
袁氏尽管已有所猜测,但仍想通过黄捕头之口得到答案,便也演了起来。只是这夸张的语气和神态,让一旁的贾琛有些想笑。
“哎!”
黄捕头长叹一声,无奈道:“告诉你们便是了...只不过,二位可得想好喽。即便知道指使之人,也未必能讨个公道...”
“但讲无妨!即便拼了老命,我也要为这臭小子讨个公道!”袁氏语气决绝道。
“是那‘呆霸王’薛蟠...”
说完,黄捕头只觉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