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拉丝的权杖尖端抵在埃里克喉间，冰冷的触感像一条毒蛇的獠牙。血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浸入黑袍的褶皱中，晕开一朵暗红的花。她能嗅到他的恐惧——那种酸涩的汗味混着地表人特有的阳光气息，令她作呕。但更令她不安的是他瞳孔深处跳动的火苗，像地脉深处躁动的岩浆，随时会喷涌而出。
“谎言。”她嘶声道，权杖又压深半分，“你以为用蜘蛛神后的名讳就能蛊惑我？”
埃里克的喉结在刀刃下滚动。他的余光瞥见祭坛上的莱恩——弟弟的四肢被蛛丝缠绕成扭曲的弧度，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血管，正随着祭司们的吟唱节律蠕动。那些血管是深紫色的，像极了幽暗地域岩壁上寄生的毒藤。
“杀了我，你永远得不到预言里的钥匙。”他哑着嗓子挤出这句话。这是场豪赌，赌的是三天前在莎尔琳书架上匆匆瞥见的残卷——关于混血之子与神血献祭的只言片语。那些用蛛丝编织的文字在他脑中灼烧：当背叛者的血浸透祭坛，蛛网将裂开第一道缝隙。
玛拉丝的笑声像是金属刮擦岩壁。她突然拽起埃里克的头发，强迫他望向穹顶。无数萤石在洞顶拼成罗丝的圣徽，八只蛛眼正渗出猩红黏液。“看见了吗？祂在注视你。你的每句谎言都在加速你弟弟的蜕变。”
黏液滴落在莱恩裸露的胸膛，腾起阵阵青烟。少年发出非人的嚎叫，脊椎如弓弦般绷紧，十指抓挠石台留下道道血痕。埃里克感觉自己的心脏正被那些蛛丝绞紧。三周前的深夜，莱恩举着烛台闯进他书房，羊皮卷上潦草地画着洞穴入口的符文。“这不是传说，埃里克！地底有座被遗忘的图书馆，藏着改写历史的...”
“现在他成了历史本身。”玛拉丝贴着埃里克的耳畔呢喃，权杖尖端突然亮起幽蓝火焰，“让我看看，学者，你准备用什么来交易？用你偷来的半吊子知识？还是用你血管里那点肮脏的卓尔血统？”
空气突然凝固。埃里克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十五岁那年母亲临终时抓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永远别去地底...你父亲他...”床幔上的血手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
祭坛方向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莱恩的头颅正以不可能的角度后仰，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鲨鱼般的尖齿。但他的眼睛——那双继承自人类母亲的榛褐色眼睛——突然闪过一丝清明。
“哥哥...”少年的声音像隔着深水传来，“十字星...母亲说的十字星...”
埃里克如遭雷击。葬礼那夜暴雨倾盆，他在母亲棺木前跪到双膝渗血。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他看见墓碑上浮现淡蓝色的十字星纹路，转瞬即逝。此刻那些纹路正在莱恩的瞳孔深处明灭，与玛拉丝权杖上的蛛形宝石产生共鸣。
“够了！”玛拉丝的尖啸划破空气。她猛地挥动权杖，埃里克被甩向石柱。后脑撞上岩壁的瞬间，他看见莎尔琳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她的弯刀没有出鞘，左手却藏在背后结着某种复杂的手印。
“您不该浪费时间，玛拉丝大人。”莎尔琳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丝绸，“让祭品完成转化才是当务之急。”
权杖重重顿地，蛛网状的裂痕在祭坛表面蔓延。“你在教我做事？”玛拉丝的红瞳缩成针尖，“还是说，你终于按捺不住想坐上第一祭司的位置了？”
莎尔琳单膝跪地，银发垂落遮住表情。“不敢。只是想起《猩红教典》第七章的训诫：当神血沸腾时，须以叛徒之颅为引。”她突然抬眼，目光如淬毒的匕首刺向埃里克，“这个半卓尔身上流着叛徒的血——他的生父，不就是七十年前从您家族叛逃的次子吗？”
埃里克的血液在耳鸣声中冻结。父亲书房里那些锁着的铁匣，母亲夜半惊醒时的啜泣，还有阁楼上那幅永远蒙着黑布的男子肖像...此刻全都搅成腥甜的漩涡。玛拉丝枯瘦的手指掐住他的下巴，指甲陷进皮肉。“原来是你，”她的喘息带着狂喜的颤音，“那个玷污家族血脉的杂种留下的孽障...”
剧痛从锁骨处炸开。玛拉丝的权杖刺穿了他挂在颈间的银坠——母亲最后的遗物。坠子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微型卷轴。羊皮纸展开的瞬间，熟悉的字迹灼痛了埃里克的眼睛：那是以卓尔密文写就的婚约，末尾盖着蜘蛛形状的玺印，日期是七十三年前的月蚀之夜。
“不！”玛拉丝的尖叫混着莱恩的嘶吼在洞窟内回荡。祭坛上的蛛丝突然暴长，缠住她的手腕。埃里克趁机翻滚到石台边缘，碎裂的银坠割破掌心。他的血滴在莱恩眉心，十字星纹路骤然发亮。少年喉间迸发出两个重叠的声音：一个是莱恩的哭喊，另一个则是某种古老的低语。
莎尔琳的弯刀终于出鞘，却不是斩向埃里克。刀光如新月掠过玛拉丝的颈侧，却被突然从地底钻出的骨爪格挡。整个洞穴开始震颤，萤石圣徽簌簌掉落。在崩落的碎石雨中，埃里克看见莎尔琳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那分明是猎手看见陷阱生效时的表情。
“快走！”她的嘴唇无声翕动，抛来一个沾血的皮囊。埃里克接住的刹那，熟悉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那是莱恩失踪时背着的探险包。包底暗格里，半块刻着十字星的石板正与他掌心血迹共鸣。
玛拉丝的权杖迸发漆黑光束，洞穿莎尔琳的右肩。高阶女祭司在血花中大笑：“你以为自己赢了？他饮下的蛛毒早已...”
轰鸣声吞没了后半句话。莱恩的躯体正在膨胀，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珍珠色的骨质层。八根节肢破背而出，但眼眶中的人性之火仍未熄灭。埃里克攥紧石板冲向崩塌的甬道，背后的尖啸声逐渐扭曲成非人的频率。在意识陷入黑暗前，他最后听见的是两个重叠的呼唤——来自弟弟，以及某个深埋血脉中的古老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