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前去争抢星铁吗？”
悬崖边上，就着海边的微风，两位故人在此叙旧。
曾经的流沙伙伴，如今的逆流沙主人，以及小圣贤庄三当家。
“争又如何，不争又如何？”
卫庄看向远方大海，似是在寻求意见。
“在良看来，星铁的背后，有一双无形之手。一手拉着蜀山，一手伸向农家。”
卫庄微微皱眉：“又是嬴政？”
“这天下还有谁能有这般能量，引动整个东郡风雨？
连消带打，坐收渔翁之利，这手笔很难猜吗？
当年虞渊之事如此，机关城之事亦然，今日这星铁之事又有何异？”
张良长叹一声，不得不感慨始皇帝好手段。
一人压尽天下！
诸子百家也好，六国旧族也罢，如今哪个还能蹦跶起来？
照这局势，不消十年，天下再无第二个声音。
卫庄闻言了然，点了点头。
整个东郡已经处在帝国管制之下，居有验，行有传。
星铁之事，若是没有帝国的推波助澜，是难以传开的。
但是现在呢？
整个东郡，妇孺皆知。
仙学家们更是将解读玩出了花，导致各种谣言满天飞。
“可是不管怎样，农家六堂皆派出高手，势要夺下星铁，争当侠魁。
若是放任不管，这曾经的天下第一大派，恐怕要步了墨家后尘。
你我之事，就愈发艰难了。”
卫庄深吸一口气，他能感受到活动空间被进一步挤压。
仿佛无论他作出任何抉择，都不可避免一步步走向灭亡。
他曾经认为是师哥盖聂赢了，但现在看来，他们的输赢从来不重要。
整个鬼谷派，都已危在旦夕。
“此事的唯一变数，便是剑仙的态度。嬴政再次对蜀山出手，未尝没有逼迫祂现身的考虑。
只是虞渊毕竟只是祂随手创立，或许此刻正在某处名山大川闭关修行。
对于祂这等神仙人物而言，甲子轮回，不过弹指一挥间。”
张良说着，不禁露出向往的神色。
卫庄还是不甘心：“若是他还在的话，流沙遭此劫难，他又会作何抉择呢？”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张良已经明白了所指何人。
韩非，流沙的创立者，法家集大成者。
对于这个两人都熟悉的人，张良沉默片刻后道：“他大概会请我们痛饮一番，然后独自面对，一如当年。”
当年韩国内忧外患，已是必败之局，韩非便是如此，而后独自入秦。
卫庄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一如当年。”
张良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卫庄：“这不像是鬼谷纵横做出的抉择。”
“我早已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卫庄又何尝看不出机关城之事，是李斯精心为他与墨家设下的局。
他从不相信李斯的鬼话，自然也不会成为后者功劳簿上的一笔。
之所以赴约，为的便是看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国第一剑客，是否还是他熟悉的师哥。
那个总是怀揣着遥不可及之梦的、师哥！
“决定了？”
张良没有规劝。
没有人能够劝动已经做出抉择的鬼谷纵横。
“决定了。”
卫庄没有丝毫表情，任微风吹动他宽大的罩袍。
“那好，我会尽力帮你寻找助力的。”
“一言为定！”
……
就在张良和卫庄会面之时，天明已经从庖丁那得知了墨家秘密据点的方位。
按照原定计划，由少羽坐镇有间客栈，天明去秘密据点传递消息。
这边天明前脚刚走，从二楼客房便走下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女。
少女一身常服，素色襦裙配上蜂腰上的蓝绸丝带，面不施粉却光彩照人。
她一出现，便将楼下用餐客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少羽也不例外。
却不想，那少女落落大方地扫了一圈，竟然径直朝少羽走了过来。
本来倚墙而立的少羽赶忙站直身体，好让自己看起来高大一些。
只是在婷婷而立的少女面前，似乎并不能占得优势。
见他动作，少女微微一笑，引得少羽面颊发烫。
“怎么，你不认得我了？”
“你是石兰？”
终于，少羽听出了她的声音，恍然大悟。
少女点头，来人正是蜀山石兰。
“你住在这儿？”
石兰摇了摇头，一把拉过少羽往客栈外走去：“上次的比试还没分出胜负，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再来比过！”
“不行不行！我还有正事。”
少羽拉住门框，怎么也不肯走。
他没有忘了，还有正事在身。
若是天明传信回来要他帮他却找不到，亦或是其他变故，到时害了天明那就后悔莫及了。
石兰气鼓鼓道：“什么正事？”
“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今天是不行了，改日吧。”
上次虽然约定再战，却因时间紧迫没能约上时间地点。
这些天少羽虽然时常想起，却无处可寻。
那园林因整备来来往往多了许多人，少羽一直找不到机会进去，说是有大人物要来小圣贤庄。
“那好，本月望日，小林山山巅，不来的话就算认输！”
石兰侧头稍稍思考，便有了主意。
约定好之后，她便开开心心出了门，将不少人魂也都带了去。
……
桑海城没有城郭，放卡的守卫更是散漫。
像天明这种儒家弟子打扮，甚至连查都没查便放了过去。
经过朝廷告示之际，那密密麻麻的通缉要犯之中，天明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
盖聂、燕丹、项梁……
“有这么多人要抓，他们可真够忙的。”
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影，天明有些失望。
不过看到盖聂十万两黄金的赏金独占鳌头，天明又感到与有荣焉。
“总有一天，要让嬴政那个坏蛋，知道我剑圣唯一传人的厉害！”
天明心中默默想着，朝郊外走去。
殊不知，他的身后，已经有一条尾巴跟上了他。
离开大路，天明越走越偏，周围行人也愈发稀少。
最后干脆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只能在荒草地中艰难前行。
“巨子也真是的，找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天明身上不知不觉间被草叶划伤，痛得他直咧嘴。
就在这时，一只手勾上了他的肩膀。
“谁？”
“小子，背后说坏话，可是要被雪女统领割掉舌头的哦。”
听到来人的话，天明僵硬的身体松懈了下来。
“小跖，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好不好。”
“小子，小跖也是你叫的？”
天明嘿嘿两声不说话了。
盗跖生性不羁，很快将此事揭过，正色道：“说吧，你来据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给坏女人找了个神医！”
天明得意道。
盗跖又气又喜，摸着他后脑勺好一番揉搓：“好小子！”
“快放开我，我要晕啦！”
直到天明怒目而视，盗跖这才松开。
“还等什么？神医在哪？”
“三师公说，这事要从长计议，不能让荀夫子瞧出破绽。”
天明说着，解开腰间的锦囊。
显然是张良怕他说不明白，这才备下。
“子房做事，果然稳妥。”
说着，盗跖就要伸手接过，却不想天明收了回去。
“三师公说，锦囊一定要交到巨子手上。”
“那可糟了，巨子带着小高他们外出了。”
“那大叔呢？”
盗跖面上有些微妙：“你大叔倒是还在。”
“那我要交给大叔！”
“嘿，白夸你了。”
“谁稀罕你夸了！”
两人边斗嘴边赶路，到了黄昏时分，终于来到据点。
此处乃是一座小村落，只有十几户人家。
天明一路走来，发现了不少熟悉面孔。
显然这些人，都是墨家弟子伪装而成。
“大叔！”
许久未见，天明看见盖聂的那一刻，内心喜悦可想而知。
盖聂也站起身来，迎接天明。
“大叔，这是三师公给你的。”
锦囊交到盖聂手中，拆开里面是一张手帕。
蝇头小字，字迹娟秀。
盖聂通读一番，便很快了解了事情始末。
“盗跖统领，张先生要我等假扮商贾，可有难处？”
“这个不难，缺什么跟我说，保准一晚上就能弄齐。”
作为偷王之王，他盗跖还真没缺过什么东西。
盖聂闻言顿了一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天明，今夜便在我房中歇息，明早咱们便动身。”
“好的，大叔。”
一夜无话。
等第二天天亮，天明一睁眼，发现外边多了支风尘仆仆的商队。
商队很小，只有不到十人。
但驮马、马车、货物，一应俱全。
就连马夫、伙计、护卫、商队老板，也都像模像样。
墨家本就出身这些底层黔首，装扮起来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而盖聂更是头戴斗笠，手持一把寻常铁剑，扮演起了老本行。
在雪女神乎其技的化妆术之下，简直判若两人。
若非盖聂主动上前，天明都无法认出。
“出发！”
见准备齐全，扮作老板的盗跖，一声令下，这支像模像样的小商队便出发了。
为了不暴露秘密据点，商队绕了个大圈，直到正午十分，才终于进城。
交足了保费，商队顺利进城。
“你们去坊市，由我陪着蓉姐姐就好。”
扮作侍女的雪女嘱咐道。
做戏做全套，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盗跖虽然担心，却也只能应了下来。
唯有盖聂留了下来：“医仙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某当陪护之。”
本色扮演了属于是。
雪女经过一番犹豫，还是答应下来。
于是，由盖聂驾车，带着雪女、天明、端木蓉，奔向有间客栈。
等了半天一夜的少羽见到他们根本认不出，直到天明从马车内钻了出来。
“天明，接下来，还得劳烦你去请荀夫子了。”
“不辛苦！”
天明粲然一笑，往山巅小圣贤庄跑去。
……
博浪沙。
此地原是韩、魏交界之处，流沙遍地，入眼除了沙丘，再无他物。
然而，不知何时，一间位于沙漠中的无名酒馆开了起来。
酒馆很小，只有一间土坯房，带一个小小的后院。
此刻，酒馆之中，却乌压压挤了许多人。
“朱家，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神农令是我们田家的，轮不到你这外人染指！”
说话的汉子带着眼罩，浑身紧绷的块状肌肉，一看就不好惹。
而他对面的朱家，却只是个带着滑稽面具的矮小侏儒。
“农家非一家一姓之农家。神农不死，地泽万物，神农老祖莫非也跟你姓田？”
朱家面具变作赤红怒脸，丝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他的处境十分不妙，酒馆内众人隐隐间形成了同盟，将他排挤在外。
农家六堂之中，除开朱家所在的神农堂，便只有四岳堂司徒万里与他交好。
其余三堂，魁隗堂田蜜、共工堂田仲皆以蚩尤堂田虎为首。
至于现任侠魁田猛所在的烈山堂，则不参与此次侠魁之争。
农家侠魁选举十年一次，由六位长老主持，老侠魁不得再选。
就在双方就要动手之际，门口再次有人赶到。
来者三人，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清瘦，兜帽遮脸，认不出身份。
但其身后两位，却让在场所有人吃了一惊。
“水寒剑高渐离？”
“雷神锤大铁锤？”
两人皆是江湖之中成名已久的侠客，武器更是都极具特点，十分容易辨认。
“莫非，阁下便是墨家巨子？”
田虎没有去看高渐离二人，心高气傲的他选择与为首之人对话。
燕丹摘下兜帽：“不错，在下燕丹，忝为墨家巨子。想必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虎魄剑主，田虎堂主了。”
他与农家打交道不多，还是第一次相见。
“知道便好，你墨家也对星铁感兴趣？”
田虎优势在握，不肯相让半分。
随着他的一个眼神，手下骨妖几人便悄然上前，随时准备动手。
见到转机，朱家赶忙抓住，上前打招呼道：“在下神农堂朱家，见过墨家巨子。”
“朱家堂主客气了。”
燕丹抱拳回礼，而后看向众人：“星铁一事，乃是帝国的阴谋，目的便是削弱农家。当年百家入蜀、以及我墨家机关城之变，便是前车之鉴。”
此一言出，便将众人震慑当场。
安静片刻后，唯有田虎嗤笑一声：“我农家十万弟子，人才辈出，又岂是你墨家、道家这等小门小派可比？当年百家入蜀，我农家老侠魁可是取回了剑仙宝物。哪像你们墨家，龟缩机关城闭门不出，当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