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安不语。
低声嘱咐让雪瑶先提着鱼篓到厨房去，而后埋着头跟着祖母进了正屋。
“跪下！”
孟祖母端坐在椅上，外套靛蓝色大襟衫，脚上系着麻布鞋袜。
庄重中带着一丝威严。
虽身子孱弱，但亦是陆家主母。
陆今安不得不跪。
孟氏见陆今安跪了下去，眼眶的泪水簌簌落下，对着他说道：“安儿，你为何要去鱼市卖鱼，以后若是当官了，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好的。”
在玄风国，文人当官出仕是会考察生平，记录在册。
正所谓，文人相轻。
若是被别人扒出陆今安做过农活，免不得会被轻视，当作下等人。
这也是陆家从不让他做农事的原因之一。
但陆今安作为一个穿越者，自是知道这些不过是封建社会的糟粕。
而且，像他们这种农家子弟，就算没做过农活，也一样会被看不起。
只是作为祖孙，当然不能这么直说。
会寒老人家心的。
沉默半响。
回道：“祖母，家里钱财米粮本就不多，若是你饿坏身子，我怎么向泉下父母交代啊！”
“那你就该去做那些影响前途的事情？我这些年做女工赚来的钱没把你们俩兄妹拖扯大？”
“当初我们陆家从白猿镇迁到青山镇再迁到这黑水镇，最后在这里定居，不是为了让你有个好一点的读书环境吗？”
“你这么做若是以后仕途受到影响，那我又怎么向你泉下的父母交代？”
“咳咳咳.......”
孟氏越说越激动，不经意间一口白痰卡在喉处，喘不上气来。
陆今安见状，吓得连忙起身过去，不停地轻拍她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才顺匀了气息。
孟氏这么说，陆今安倒也能理解。
毕竟每个长辈都盼着后辈子孙能够光宗耀祖，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是如今。
学文救不了这世道，也救不了自己。
“昨日你被如此欺凌，而我又无力出手相护。连保护家人都做不到，学文有什么用？书读的再多，还不是被那些腌臜泼皮欺辱。祖母，我想弃文学武！”
陆今安目光坚定，说出自己的看法。
“混账！”
孟氏闻言双眼瞪得通红。
她实在没想到平日里以读书为乐的陆今安，居然能说出这种逆天之言。
抬了抬手，看着他那倔强的模样，不忍心地又垂下了手臂。
两人四目对视，互不相让。
气氛一下子沉到了冰点。
片刻后。
孟氏仿佛被此话抽空了所有气力，还是妥协了。
他深知自己这个祖孙的性格。
一头倔牛，十头车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只好劝说道：“就算祖母支持你，可是你这几年的功夫不是白费了？还有家里没剩多少钱了。”
“都说穷文富武，这笔花销家里.......”
陆今文闻言，眼前一亮。
有戏！
连忙拿出腰间钱袋，递到祖母跟前，
说道：“钱的事不用担心，安儿已经有能力赚钱了。”
孟氏拉开上面短绳，往里一看，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她压低着声音，训道：“你是不是去偷抢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她脸上满是迟疑神色，望着里面数百枚明晃晃的铜钱，不可置疑地揉了揉眼。
陆今安见状，心里升起一股自豪感，仰着头笑道：“当然不是，我靠着双手找来的。”
“安儿，你如此年轻，哪里去讨这么好的活计？”
“别被人骗了，到时候签了人契，卖身给别人。”
孟氏依旧有些不信，追问道。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西边的庙场总有些人最喜采买便利，寻些长得干净的男童公子，用些花言巧语骗他们签下卖身契。
而后卖给那些有龙阳之好的富商们供其享用。
这买卖一来二去，能谋求不少暴利。
“我是去东边钓鱼卖的钱，怎么可能去做卖身的蠢事？”陆今安笑着走到孟氏身后，帮着她揉捏肩膀，舒活筋骨，又解释道：“等孩儿学武有成，也可以考个武举人什么的功名，到时候像我们镇单武师一样开馆收徒。”
“既可护祖母你跟雪瑶周全，又是一件风光无限的事情，你就同意我学武吧，祖母。”
孟氏闻言松了口气，在陆今安的软磨硬泡下，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
没办法。
谁叫陆今安是自己的祖孙，陆家的唯一血脉呢？
她的观念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但也不是个迂腐的人。
“对了，你觉得雪瑶怎么样？”
孟氏忽地抬头说道。
“以后再说吧，祖母。”陆今安脸庞有些滚烫，轻轻地遮了过去。
孟氏见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也没直接说破。
陆今安随意找了借口遮了过去，旋即扶着孟氏走到厨灶。
此时的雪瑶已经做好了饭菜。
瓦罐里缓缓传来的米粒香，勾得陆今安蠢蠢欲动。
自从爹娘去世，他们家一天就只吃两顿，可不得眼巴巴盼着。
没办法，穷苦人家就这条件。
晌午就填了一个麦饼进肚子，此时的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顾不得那么多。
把瓦罐里的米饭盛出来，先端给祖母和雪瑶，又捣碎蒸好的鱼虾，往上面抹一层豆酱。
滋味便出来了。
然后蹲下身子，给祖母先夹了一筷子鱼肉。
不管再饿，祖宅内规矩还是要的。
随后。
才开始享用自己的饭菜。
也不知孟氏跟雪瑶说了什么。
饭桌上，雪瑶总是给他夹菜，叮嘱他多吃些。
陆今安只是不语，一直低头扒饭。
不是他装高冷，而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对于这个捡来的妹妹，他心中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愫。
前身和他从小青梅竹马，是除了孟氏最亲近的人。
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但要他从兄妹的身份变为夫妻，心里始终有些膈应的慌。
不知道是前世的道德观念在作祟，还是前身的灵魂在做妖。
反正终究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至少现在不能。
眼下。
最要紧的还是攒钱进武馆，学得一身本领，先护住这座宅子。
吃完晚饭。
陆今安迈步回了后屋，躺在硬邦邦的石床上，暗自寻思。
“明日除了钓鱼，还得找些善事来做，看看能否在入馆之前攒够五百功德。”
“不然以我这平平武骨，就算进了武馆，恐怕也是不受重视的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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