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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安托万区在哪里?”吃着早餐时,夏尔忽然冷不丁地问亚历山大。

“巴黎11区到12区附近,靠近巴士底广场,干嘛问这个?”亚历山大撇开报纸,疑惑地瞧了一眼夏尔后拿起咖啡品了一口。

“那里不是作为革命主力的自由派与共和派的聚居区吗,我想去实地感受一下。”夏尔往面包上抹了些黄油,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我说,堂哥你是离开巴黎太久,都对巴黎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吗?”亚历山大直接将报纸‘啪’的一声压在餐桌正中央,“你自己看看关于那里最近的报道吧。”

夏尔疑惑地拿起报纸,随意扫了一眼便看到了《国民报》的标题,以及那个用极其巨大且夸张的字体所打印出的头版。

“圣安托万聚众斗殴事件:政府何时才肯正视老街群众的生存问题?”

夏尔两眼一大一小地抬头看向一口法棍一口咖啡的亚历山大,脸上写满不解,而亚历山大则是示意他看下去。

“1830年3月15日即昨日晚间八时,位于巴士底广场附近的圣安托万区发生一起聚众斗殴事件,双方各聚集三十余人,每人都持有木棍,刀剑乃至手枪等武器,斗殴结果致三死十五伤,据警员审问此乃一起邻里纠纷……”

“诺,看到了吧,由于阿图瓦伯爵的倒行逆施,现在的巴黎可比以往治安都要差,我怕堂哥你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亚历山大将最后一点咖啡喝完,将杯子放回托盘里后拉响一旁的服务绳,从底楼隐约传来一阵铃铛响以及仆人跑上楼的急促脚步声,不多时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女仆装的看着年纪与他们相差不大的女孩出现在门边,娴熟地将两人吃剩下的餐具收走便又下楼了。

“虽然我在昨天就说过了,不过我今天还是想说一次,”夏尔将目光从门的方向移开转到亚历山大身上,“原来这方面你和我那老爹是一样的。”

“我不清楚路德维克伯父是什么样的人,但这点你可以放心,那话怎么说来着?兔子不吃窝边草。”

“可是也有句老话: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是哪里的老话?应该不是法国的吧?”

“来自东方的中国,没听过吧?”

看亚历山大一脸茫然的样子,夏尔料想他不清楚,可他无法为此而感到丝毫开心的情绪,毕竟此时的那边他可不想提起。

亚历山大起身,径直走向窗台,身体倚在窗台上,对远处那个留着圆顶,第一眼差点看成耶路撒冷教堂的先贤祠望得出神。

“看先贤祠做什么?”夏尔问。

“我最初来到巴黎的时候喜欢来这边逛,看着它能让我想起些事情。”

“哦?是卢梭和伏尔泰这两位欢喜冤家被葬在彼此对面还是那位共和叛徒米拉波的棺材被当众丢到门口?”

“是啊。”

为了打发时间,不知道如何往下接话的夏尔索性拿起报纸继续往下读那个头条新闻,看看能读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

“亚历山大,你过来看看这里,”夏尔将报纸放到桌上往前顺,对走来的亚历山大指着那个头条新闻的后半段,“顺着这里读下去。”

“……依我看,此类恶性事件之所以难以彻底断绝,本质在于当今政府对底层民生问题的漠视,在路易十八时代,先王为平息群众的怒火以及改善城市居住条件以通过宪法的方式出力颇多,可在查理十世执掌大权之后一切都在恶化,不光是巴黎,连外省都更是如此……

路易十四路易十五时代的凡尔赛宫终日点着昂贵的蜂蜡蜡烛,无数衣着光鲜的贵族与贵妇人不分昼夜地为梅毒的诞生与扩散添砖加瓦,却毫不在乎宫外几百码的地方正有忍饥挨饿的妇女儿童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若上帝的道依旧存在,若圣母玛利亚的慈爱依旧呵护着我们脆弱的心,他们在那荣耀的天国之中又怎能对这些不公正的行为熟视无睹?作为上帝与圣母的追随者,曾受国王无上恩宠的教士阶层却何曾为他们做过一丝一毫?他们自恃于追随者的身份与恩宠而拒绝向贫民伸出援手……

……若理性还存在于这个世界,若公正还没有彻底堙灭,我们就不当坐视这一切继续发生,贵族们或教士们享用了这个国家大部分的物质财富,却不舍得捐赠一些残羹来照顾他们的臣民,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该有的情况……”

亚历山大没有再继续读下去,只是一边摇头一边咂嘴,心里一股子敬佩油然而生。

“这记者可真是勇敢,写那么露骨,亏那么久那些警员和宪兵都没来抓他。”

“我看看……还很长,你直接看最后吧。”夏尔指向最后一排。

“……若查理十世不能像其故去的兄弟一样重启宪政,那底层的怒火将最终会冲垮杜伊勒里宫并燃遍整个巴黎。”

亚历山大再一次抬头望向夏尔,此时他的表情已经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感觉他前面说了那么多都是为了引出最后的宪政啊,看他前面写那么多还以为他是共和派呢,原来是自由派。”亚历山大吐槽道。

“还有呢,署名。”

亚历山大又一次低下头去,在先前的那一大段单词后有一块小小的标注,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似的:

本报记者阿道夫·梯也尔。

“这个阿道夫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吗?”亚历山大问道。

“嗯……我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他骨子里是个君主主义者,只是为了反对波旁王室才包装自己是自由派和共和派的。”

“你听谁说的?这个记者据我所知还挺有名的,这份报纸还是他一手创办的。”

夏尔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在奥尔良王朝担任政客期间脱离群众,以及几十年后带领普鲁士军队镇压巴黎公社的光辉历史,可这些都是作为穿越者的他才知道的未来的事,不能直接跟亚历山大说。

该从哪下手呢?看样子只能捕风捉影甚至捏造事实了。

“他在报道里不也说了吗,立宪,只有那些想保留君主的才会喜欢把立宪挂在嘴边,跟英国一样。”

“或许是他的一种自保手段呢?阿图瓦伯爵上台后可一直在限制新闻审查,要直接嚷嚷着共和革命我们连这报纸都看不到了。”

“不过,这也给我提了个醒,是他的话也许能为我混进警察局提供些门路,如果拉马克将军帮不上忙,他作为记者认识的人应该会很多。”

“就算是这样,你也得让他有理由帮你吧?”

“所以这就是前往圣安托万区的理由啊,”夏尔望向亚历山大,脸上露出自信而狡黠的微笑,“那里昨晚发生这种案件,警察和梯也尔应该也在那里,正是天赐良机。”

夏尔被等亚历山大回话,起身就准备往门边去,当拉开门准备踏上步梯时又停了下来:

“借我点打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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