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气尚未回暖,冷空气让街道上过往的行人不免加快脚步,这天气糟糕透了,处处让人不爽快。
城西金宝山,这里是祥明市的墓园区,一个少年站在上山的路旁,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他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西装,领带也七歪八扭,一看就是不会打领带随意的缠了上去。
少年名叫景夏,是墓园里墓碑下那一位的孙子。
嗯,收养的。
半山腰上白雾重重,本就皱褶的西服再被雾水沾湿之后更让他显的狼狈。
景夏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菊花,看样子是想上山,却又犹豫不决,内心的挣扎完全表现在了脸上。
良久,景夏长叹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他放弃了,他知道山上的人不会待见他,还是不去了吧。
早点回去奶茶店打工,说不定店长一心软,还能蹭到下午的盒饭。
就在景夏打算转身的瞬间,背后袭来一阵莫名的威压,一只饱经风霜的手掌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景夏下意识身躯一震,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要走吗?”男人的声音不大,但透出一股位高权重者的风范。
男人西装革履,领带打得漂亮利落的温莎结,胸前别着景家独有的淡金色胸针,外罩着黑色大衣尽显优雅与奢华。
“二叔,我…”景夏有些无措,他没想到会在这碰见这个男人。
景夏几年前听说他去了前线,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
看着眼前的男人,身后跟着一队人马,一个戴墨镜的壮汉正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撑起黑伞。
“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跟老爷子道个别。”景泰深黑色的眼眸盯着景夏。
景夏跟着二叔缓步走进金宝山,园区里排布着许多墓碑,墓碑上雕刻着逝者的名字和生卒日期,有的墓碑上有黑白照片,而有的没有。
墓碑前放着鲜花,清扫得干净,也能看到远处有些墓碑石料已经透出风吹日晒得痕迹,应该很久没人清理。
看着那些无人打理的墓碑,景夏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在这样严肃的环境下不太合适。
绕过弯弯曲曲的山路,一行人走进了一片开阔的土地,这里的位置即便在山中也算是比较偏僻,很少有祭拜的人会走到这里。
这块开阔地里只有一块墓碑,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老人,景夏的爷爷景云致,钢针般的花白短发和深邃明亮的眼睛,能看出来曾经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这块场地里已经有几个人先来了,这些人景夏也认识,其中一人就是景夏的大伯景奎。
景奎的西装也略微有些不合,当然不是因为他窘迫到不能定制合身的衣服,究其原因还是他那肥大的身躯,很难能有西装能撑住让他扣上扣子。
景奎的嗓音响亮,声音很是震耳,他哈哈笑着:“弟弟来得也挺早,再等一会,还不到追悼会开始的时间。”
“大哥好兴致,老爷子追悼会还能笑得出来。”景泰语气有些冷淡,似乎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景奎表面还是保持着微笑:“二弟说的是,父亲的离世,无论如何都是让人痛心的。”
看到跟在景泰身后那个穿着皱巴巴西服的少年,景奎脸上的笑容控制不住地消失。
“这个小野种来这干嘛?”景奎愤怒地问道。
回应他的是景泰冷漠地声音:“大哥膝下无子,我尚未成婚,景夏是景家的长孙,他应该来,也有资格来。”
男人把少年护在身后,狠狠地盯着景奎肥胖且丑陋的脸。
但似乎是不想让自己在兄弟面前表现得太过软弱,景奎接着说道:“今天看在老二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以后走着瞧。”
说完这些,景奎摇晃着肥胖的身躯转身离开,却没看到藏在男人宽大肩膀后的少年,早已握紧了拳头。
走到开阔地的另一边,一个浓妆的中年女人挽起景奎的手臂:“老公,景泰这个混蛋,一点都没把你这个大哥放在眼里。”
景奎啐了一口唾沫:“呸!过了明天整个景家都是我的,他景泰算什么东西!迟早也让他滚出景家!”
参加追悼会的人陆陆续续到达,不光是景家的人,还有一些别的面孔,但也不是普通人。
他们或是知名的企业家,或是一些景夏都没听说过的领域内专家,还有人气颇高的当红明星,景夏甚至看到了只有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政府官员。
景夏知道景家做着一些大生意,老爷子的人脉很广,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身份高贵的人前来吊唁。
景夏也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女孩,白娜娜。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从离开福利院以后,即便白家与景家关系交好,他们也很少见面了。
女孩一身素黑长裙,在领口处搭配着白色领结,头发绑成高马尾露出雪白的脖颈,耳后的别针上扎着一朵白色小花。
冷风吹得白娜娜的脸有些许泛红,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白娜娜也转头看向景夏。
视线交汇,景夏挥了挥手,对着白娜娜露出笑容,白娜娜只是回头脚步匆匆跟在白家的人身后继续往前走,她并没有为景夏停留。
景夏有些失落,形同陌路了吗?
很快墓碑前乌泱泱站了一片人,无论他们平时身份如何,此刻他们都面色凝重,穿着深色正装,打扮得体,只有景夏皱巴巴的外套显得格格不入。
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人走出人群面对众人发言,他是景家的老管家,财伯。
“云蒙低沉,草木含悲,景云致老先生离开了我们…”
在财伯的主持之下追悼会有条不紊地完成,这场追悼会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没有音乐,没有礼炮,只有细雨里人们默默地献花又默默地离开。
众人在一一告别,景夏站在边缘不起眼的位置看着这些出现在电视里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很难想象一场葬礼能把他们都聚在一起。
很快人们都走了,这些身份高贵的人都是车接车送,景夏独自走在金宝山的小路上,内心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葬礼,很不习惯吧。”景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景夏的身边,眉眼之间看起来多了几分疲惫,手指间也多了一支点燃的香烟。
看来和那些大人物们打交道真的很累。
景泰缓缓吐出烟雾:“明天来家里吃饭,听一听老爷子的遗嘱,我派车来接你。”
“明天我不去了吧,今天奶茶店里请假已经扣了一天工资了,而且我一个外人……”景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粗暴地打断了。
“闭嘴!臭小子,你还叫我一声叔,你就是我景家的人。”景泰吐出一口烟严肃道。
“还有那个奶茶店,已经买下来了,明天起你就是那的老板。”
“二叔,我…”
景夏面对他有些哽咽,不知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