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是我说大哥的坏话，这堂堂太子太子妃带着孩子当街叫卖，确实有些不合适啊。”
卖了一天东西，准备到鸡鸣寺蹭晚饭的朱瞻均，刚到老爷子门口，脚步就停了下来。
无视旁边大内侍卫古怪的眼神，朱瞻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口，探出脑袋往里瞅。
屋里，老爷子坐在灯下看书，徐皇后坐在锦榻上，穿针引线给朱瞻均继续做着冬装。
餐桌上放着碗碟，被大碗扣着，应该是今天晚上的晚饭。
不知何时到来的二叔朱高煦，正唾沫横飞的向老爷子打着小报告。
“嗯，确实有些不合适。”
老爷子点头回应了一声，目光瞥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朱瞻均，意味一笑：“不过据我听说，好像是你问老大要的钱吧。”
朱高煦眼睛一瞪，连忙道：“爹，我可没别的意思。儿子们知道爹的想法，这不是想给爹解决困难吗。”
“我和老三可都是掏了大头啊，剩下一点才让老大掏。”
“按道理说，他身为老大应该带个头，但考虑着东宫是我大嫂当家，我大哥又怕嫂子，多了怕他要不过来，所以才让他拿了一万。”
说到这，朱高煦摇了摇头：“我那个大嫂啊，也是没谁了。这是国家大事儿，又不是给我钱，用得着让老大这么难堪吗。”
老爷子挑了挑眉，低声道：“别挑拨。你大嫂也是有难处的。”
“唉唉唉……”朱高煦连连点头：“看我这张嘴，小时候大嫂还帮我缝衣服，我竟然说这话，真该打。”
轻轻的向嘴巴打了一下，朱高煦眼睛一转继续道：“爹，最近有好多官员上书，希望让二侄子去读书，毕竟他年龄还小。”
“一开始我还想着二侄子聪明，有您教导着，哪用的那些腐儒。”
“但今天……”朱高煦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给他挑个好先生了，您可没看到，今天这小崽子……”
“什么？”
老爷子突然抬头。
朱高煦自知失言尴尬的笑道：“我那二侄子，今天是满嘴的市井之言，张嘴黄白之物闭嘴金钱银子的，可把赵尚书给气坏了。”
“这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奏本，放到老爷子身边的桌子上：“他回去就写了奏本，不但弹劾了大哥，还建议给二侄子找个先生。”
“哦，对了，上面还弹劾了夏元吉尚书。”
“他弹劾夏元吉干嘛。”
老爷子疑惑的问了一句。
想到中午两人要打起来的样子，朱高煦忍不住笑了出来，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老爷子听完摇了摇头，“这俩老货呀。”
大概翻了一下奏本，老爷子琢磨了一下赞同道：“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二崽子只读过启蒙，身为皇族，这点学问肯定不行的。”
朱高煦连连点头：“对，给他找个严厉的先生。我这二侄子皮的很，不找严厉的管不住。”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小树不提不直溜，孩子不锤不老实。”
“他要是不好好学习，逮起来就揍，一天打他个三顿，看他老实不老实。”
老爷子表情一阵古怪，瞅着一脸兴奋的朱高煦身后。
朱高煦有些疑惑，老爷子怎么这个表情。
下意识的回头，正好与一个少年面对面。
“二叔！”
朱瞻均呲牙一笑，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扫把藏在了身后。
朱高煦瞥了一眼扫把，嘴角扯了扯。
“二侄子。”
看着二儿子和二孙子那尴尬的互动，老爷子摇了摇头，探出了盘在椅子上的腿。
朱瞻均连忙上前，帮老爷子穿鞋。
“听说你们家，今天可赚了不少。”
“哪赚到了呀，都是辛苦费。”
徐皇后放下了针线，在云妈妈的搀扶下起身道：“忙了一天该饿了吧，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唉！”
朱高煦一咧嘴，喜滋滋的就要去洗手吃饭。
穿好鞋子的老爷子疑惑的看向他，“伱还在这里干嘛，今天没准备你的饭，回去吧。”
朱高煦：？？？
一步三回头的走出门，看着温馨欢乐的吃饭场景，朱高煦一脸茫然。
我是亲儿子呀！
温馨的晚饭吃过，徐皇后继续做衣服，朱瞻均和老爷子开始遛弯消食。
“你打算从军户入手，推广高产粮食。”
走到凉亭，老爷子突然聊起了军户的事。
“对，我不信那些官儿，靠他们把高产作物推广出去，估计这些种子不会到老百姓的手中，而是在他们的私田里。真正需要的百姓，就等着饿死吧。”
对于老爷子知道这些事，朱瞻均丝毫不意外。
这老头可是掌控欲强的很，别的地方不好说，说句夸张点的，京畿之地哪家勋贵家里母猪下了几个崽，老爷子心里都有数。
但九成真一成假，是谎话的最高境界。
老爷子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些高产种子有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只能种一茬。
老爷子嘴角露出了笑容，他就喜欢这种坦诚。
他不怕儿孙有野心，就讨厌儿孙向他撒谎瞒着他。
“你打算怎么个搞法。”
来到凉亭，两人落座，老爷子将团扇塞到了朱瞻均手中，靠坐在栏杆上，眯着眼打算静静聆听。
朱瞻均一边打着风一边说道：“孙儿打算创立一个老兵商会，跳出朝廷以商会发放种粮，以防止地方官员与士绅勾结，把朝廷发放的种子据为己有。”
朱瞻均严肃道：“这是咱们朱家人找回来的东西，得让天下百姓知道，谁是最在意他们的人。”
“第一批推广，我打算从军户开始。”
“他们都是军人，对命令有天生的执行力，不像百姓，对未知的东西会有抗拒。”
“如此一来，不但能让高产作物推广，朝廷在军粮方面也会有增加。”
“这样您也将会完成，太爷爷所说，养百万雄兵，不消耗百姓一粒粮食的计划。”
“另外，也可以给这些为大明付出鲜血和生命的士兵，一点生活的保障。”
“让他们心中明白，他们为之付出生命鲜血的大明，他们拼命守护的朱家皇室，没有忘记他们的功劳。”
老爷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好，但还是要给他们点，毕竟你以后还要靠着他们。”后问道：“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想要我为你做到哪一步。”
朱瞻均把团扇放到一边，从袖中抽出了一个奏本，递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看了一眼朱瞻均，随手接过展开。
朱瞻均拿过随行的灯笼给老爷子照明。
随着老爷子的观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眼中更是迸发出了杀机。
“啪！”
奏本重重的合在了一起，老爷子冷声问道：“此事你觉得有几成真？”
朱瞻均回道：“不敢十成，也有七八之多。”
老爷子眉头紧皱，过了许久将奏本塞入袖中，从怀中摸出一个牌子，扔给了朱瞻均。
“你的想法我允了，好好干，这事关连着咱们大明的国运，不可有半点闪失。”
“另外，我给你先斩后奏之权，千户以下，无需向我汇报，可先斩后奏。”
朱瞻均撩起衣袍跪在了地上，高高举起老爷子给的令牌，沉声道：“孙儿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