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助人为乐但额外收入
灰衣男子上了驾驶室，环顾四周。
仪表盘一尘不染，座椅垫干净整洁，
木质挡把还用软布包裹了起来，甚至都闻不到令人恶心的机油味。
“师傅，您的这辆卡车收拾得真干净啊。”他不由得称赞道。
卡车就像是司机的家，当然得打扫得整洁一些。
王德明笑着说道，同时开着车，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旁边的乘客——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人，笑着说：
同志，看你这身打扮，估计是个不小的领导吧。
这位穿灰色中山装的乘客，衣襟上别着铜排扣，
看上去至少是个基层干部。
更明显的是，他的右上方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
在单位里，我其实就是个小科长，真算不上什么领导呢。
灰色中山装微笑着回应。
卡车一路疾驰，两人便这样随意地聊天。
没过多久，王德明就了解到。
原来这位灰色中山装名叫王东利，高中毕业。
在四九城气象站担任科长，家住在帽儿胡同，育有一儿一女，
家里还养了一只金毛。
他的妻子在信托商店工作。
此次回老家是为了参加侄儿的婚礼。
可是王东利排队买火车票很久都没买到，眼看着就要赶不上婚礼了。
后来听同事说，城外公路上有时会有过路的卡车，花五毛钱就能搭到廊坊。
虽然五毛钱不少，但比起参加亲人的婚礼来说，这点花费根本不算什么。
王东利觉得王德明这个年轻人挺不错的，值得交个朋友，
何况他还是个卡车司机，将来也许会有些需要彼此帮忙的时候。
于是，两人相互留下了地址和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王德明在路上又结识了一个新朋友。
卡车沿着道路快速行进，途径四九城南郊的一个大村子，
那里是四九城周边最为富庶的一个村子。
道路两旁尽是青砖瓦房，墙上刷着白色的标语，
写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祖国”。
一群身着藏青色棉袄、黑色棉裤的农民，手里握着旱烟袋锅子，蹲坐在路边。
当卡车驶来时，他们远远地就开始挥手示意。
师傅，您去不去唐孔路？
路过，每位乘客收费三分钱，可以坐在车厢后面。
好的，给您钱。
师傅，我要去苏东堡。
苏东堡啊，那儿距离这里五十多里，车费五分。
师傅，这天这么冷，我给六分，能不能让我坐到驾驶室内？
驾驶室已经满了，只剩车厢后面的位置，您坐不坐？
那……好吧，五分，给您钱。
在这个年代，马路上每天能见到的车辆寥寥无几，
错过了这一班车，很可能就得靠两条腿走路了。
离开四九城还没走一百里地，卡车的驾驶室内已经挤满了人，
甚至车斗里也坐满了人。
不仅如此，还有两头哼哼唧唧的大肥猪也被拉上了车，
并且大肥猪也是按照人数来收费的。
座位下那只铁盒子里，也因此多出了五块八毛两分的额外收入——
这就是卡车司机赚取的外快。
有时候，一个月下来，这些外快甚至比厂里发的工资还要多。
对于王德明来说，这笔额外的收入倒也不怎么缺。
他完全可以假装看不见，放任那些乘客在寒冷的风中等待，
然后直接驾车前往燕山。
但是现在这个年代，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愿意掏钱搭车，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可能是身体不适，也可能是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王德明这么做的确是在做好事。
当然，他其实也可以选择不收取车费，让人免费搭乘。
可这样一来，这位搭车人如果这次免费坐了他的车，
下次碰到其他卡车，可能就不会愿意再付钱了。
别的卡车司机因为赚不到额外收入，
遇见急需乘车的人，也就不会停下来载他们。
这就像是子贡赎人的故事重演。
这种额外收入已经成为卡车司机行业的不成文规定，大家默认这就是应当如此。
甚至于，卡车司机之间还流传着一份详细的收费标准，
比如按照每二十里两分钱来收费。
王德明刚加入车队那天，在牛超群的严格要求下，
就已经将这份收费标准背得滚瓜烂熟。
一般来说，赚取这份额外收入并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不过，在王德明加入车队之后，他还是给牛超群提出了一个建议：
出城以后，可以用红布把车牌遮住。
这样做既能避邪，也能掩人耳目。
反正路上也没有交警会查车牌，也不会有人搞钓鱼执法。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想要找麻烦去举报，也不知道该举报哪辆车。
王德明一边驾驶卡车，一边和“乘客们”随意聊天。
他常年奔波在路上，见识广博，时不时讲些趣闻轶事，
逗得“乘客们”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尤其是坐在后排、紧挨着那个黑铁锅、嘴角留有伤疤的小青年，
已经亲热地称王德明为“哥”。
不久后，卡车经过四河，那两个带着大肥猪的乘客下了车。
王德明继续驾驶卡车前行，
无意间看见路边有个穿着青灰色棉衣棉裤、头裹蓝色头巾、身形消瘦的小媳妇，
正在刺骨的寒风中艰难前行。
引起他注意的是，小媳妇怀中抱着一个红色的棉包袱，里面包裹着一个婴儿。
从包袱的大小来看，孩子应该是未满月。
这里前不靠村，后不着店，寒风吹在人脸上的感觉就像被刀割一般。
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孩儿，实在太遭罪了。
于是，王德明降低了车速，慢慢地靠近小媳妇。
他踩下刹车，打开车门，朝着小媳妇喊道：
“同志，要搭便车吗？”
那小媳妇停下脚步，先是疑惑地看着卡车，接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但很快又变得失落，摇头拒绝，眼神畏缩，轻咬嘴唇说：
“不了，大哥，我、我没钱。”
王德明微笑着说：“不用钱，我顺路带你一程吧。”
“真的不要钱？”小媳妇先是一脸惊喜。
接着她又警惕地打量着王德明，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得了，人家把你当成混混了。
王德明指向驾驶室内的人说：
“你看，这么多同志都在这儿，有什么好怕的。”
“别让孩子给冻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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