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风掉头离开,只留下杨立有些讪讪的站在原地。
“赵队长,你别介意,黄连长就是这样的人,没有恶意。”
“理解,理解。杨干事,刚才黄连长说的审查是?”
杨立重新提起水壶倒水。
“赵队长你突然出现,我们事先没有收到通知,为了确保根据地的安全,必须经过审查才能进入根据地。”
“这里不是根据地吗?”顺子突然插了一句嘴。
孙麻子还在愣愣失神,罕见得没有和顺子对着干。
“这里只是根据地的一个前哨,平时有战士驻扎在这里,如果有敌人或者陌生人进来,会向根据地进行预警和通报。”
赵义攒眉,“杨干事,我们是接到团长命令,完成任务之后到根据地休整。”
杨立无奈回道,“我知道,团长决定成立青山游击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可是师部命令来得匆忙,团长没留下具体指令,我们不知道游击队会来根据地休整。
只能按照章程办事。”
“不过你们放心。”那口豁嘴碗终于在游击班五人手里轮了一圈,重新回到杨立手里。
杨立说得口燥喉干,给自己倒一碗,仰着脖子一口喝完。
“我是政工干事,这件事由我负责,我一定尽快给你们办理。
小寅。”
黄大风带着骄兵离开,有一个人没跟着走。
他进了屋,自觉地蹲在墙角,手指头不断在地上划拉。
“到!”
寅三抹乱写得不成形的字,起身立正。
年龄不大,只比张小米看上去成熟一些,个子也要高,眼眸坚定,声音清脆,带着些许稚嫩。
一丝不苟的打着绑腿,腰上挂着一把空刺刀鞘。
“小寅,你带着赵队长,找个空屋子先住下。”
“是。”寅三挺着略显单薄的胸膛,敬了个标准的礼。
“赵队长,这边请。”
“多谢杨干事,有劳寅三同志。”
谢过杨立,游击班五人跟着寅三走出。
张小米和寅三年龄相差不大,没一会儿就厮混熟了。
“你怎么挂个空刺刀鞘啊?”
“团里刺刀不多,得先配备给战斗连队。”
“呐,我把我的给你。”
“给了我你用什么?”
“我再缴获敌人的就是。”
“你杀过敌人吗?”
“杀过,今儿晌午,我亲手用这把刺刀杀死了五个敌人。”
寅三黑暗中瞪着羡慕的眼睛,接过刺刀。
“我也想上战场,可是团长不让。”
“为什么不让?”
“嫌弃我年纪小呗。”
“没事,我年纪比你还小,下次我带你一起杀敌人……”
寅三和张小米在前面窃窃私语,剩下四个人跟在后面。
王大傻傻呆呆,顺子沉浸在兴奋里,虽然黑夜笼罩,但还是不停地左转转右看看。
孙麻子黯然失神,还沉浸在六连带来的巨大冲击中。
寅三脚步停下。
“赵队长,这间屋子是收拾好的,能住人。”
……
赵义是被鸟儿叽喳声叫醒的,一睁眼就是窗口透进来的刺眼阳光。
急行军、歼灭治安军、填埋物资、进山……
整整一天的疲累在充足的睡眠中消失殆尽,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
想起今天还要接受杨干事的审查,赵义消灭了脑海里再躺一会儿的想法。
昨天沾着床就睡,连鞋都没脱,倒是免得再穿。
一抬头,孙麻子坐在凳子和王大相对着上发楞,目光呆滞,简直成了第二个王大。
“怎么了?”赵义一问。
顺子毫不顾忌在孙麻子伤口上撒盐,笑嘻嘻的道。
“土匪昨天见了咱八路军的正规部队,受打击了。”
“谁受打击了?我这是饿的,八路军忒不讲理,连个饭都不给吃。”
“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队伍不丢人,我也没见过。”
“有种你再说一遍!”孙麻子一拍桌子,站起来。
“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队伍不丢人,我也没见过。”
“狗日的顺子,我跟你拼了!”
两人撒着欢的厮打在一起,赵义没理这俩憨货,转身走出门。
寅三和张小米蹲在墙角,正摆弄着那把南部十四式。
见赵义出来,寅三起来站好。
“赵队长,杨干事说了,等游击队吃完饭后,去他那里接受审查。”
“饭?饭在哪儿?”
孙麻子本来就没心思找顺子麻烦,听见‘饭’这个字,借机脱身。
“孙土匪,你别跑,今天一定让你瞧瞧你顺子爷爷的厉害。”
顺子眼眶上一个拳头大小的乌青,一个健步跟在孙麻子后头冲出来。
……
“姓名?”
还是昨夜里的那间狭窄土屋。
赵义和杨立对坐在桌子两面,桌子上除了那只豁嘴碗还多了一支钢笔,钢笔下压着一张档案纸。
身为独立团为数不多有文化的人,杨立还拥有独立团为数不多的几支钢笔之一。
钢笔不仅仅是稀罕物,还是文化的象征。
杨立既戴眼镜,又有钢笔,地位在独立团可见一斑。
“赵义同志,不是我冷面无情,章程上就是这样要求的,我只能照办。”
杨立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
“明白,理解。”赵义点头。
“赵义。”
“年龄?”
“民国十六年生。”
“籍贯?”
“怀义县,青山镇,赵庄。”
“家中有无亲人?”
“只有我一个。”
“说说你是怎么加入抗日队伍的。”
“民国二十六年,队伍上的人来进行宣传,我参加了民兵,二十七年三月,队伍上的一位同志在赵庄养伤。
我在他的帮助下成立了游击队……”
两人一个说,一个记,杨立的持笔的手忽然一顿,抬起手甩了甩。
“你知道那位养伤的同志叫什么吗?”
杨立注意到赵义看着自己的右手,笑笑。
“呵呵,根据地物资紧张,没墨了,添点水,凑合还能用。”
赵义收回目光。
“只知道那位同志姓钟,是队伍上的政委。”
“哦,是钟政委,他在队伍撤离的时候失散,我们都以为他牺牲了,原来是在赵庄养伤。
我说团长走之前怎么那么高兴。
可惜师部已经给独立团指派了新政委,不然钟政委就能继续在独立团任职。”
杨立说完,继续在纸上记录。
笔停字顿,小心捏住纸张两角,吹干墨水。
“行了,赵队长,你的审查已经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