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前面的枪法宇文祸没啥意外的，倒是后面这个“答案”，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
“有所察觉了么？我就说还是手段太糙了嘛！”
凌骁并不意外，反而轻松了不少，自嘲地笑笑说道：“您对我这么好，就差塞俩娘们到我房间来了。
“有所予必有所图，拿人家的手软，我怕日后好处吃多了给不出您想要的东西，结果被您一巴掌拍扁。死得不明不白。”
“嚯！你就不怕我现在直接恼羞成怒，毁尸灭迹？”
宇文祸闷头啃着羊肉，从嘴里漏出轻飘飘的威胁。
“怕！”
手里羔羊腿上的肉在飞速消失，凌骁放开了吃，速度与身边的老饕比起来毫不逊色。
“但阎王不收饿肚子鬼，好歹得等我把这口吃完，您再送我上路。”
闷闷地笑了一下，宇文祸也不回话，只三两下吃完属下们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华部位的烤羊肉。
拍了拍凌骁肩膀，起身后的宇文祸伸了个懒腰，淡笑道：“走吧，咱俩好好聊聊。”
掰开关节，凌骁加紧啃完骨头缝里的肉丝，有些恋恋不舍地丢下，随后起身跟了上去。
“你是身怀大气运之人。”
宇文祸上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差点儿把凌骁大脑干烧了。
有什么事情，能比开挂被人揭穿更羞耻的呢？
而且这人还有能力直接把你号搞没了，不是封几天，是直接给伱销号。
“之前是疑似，现在我可以确定，甚至笃定你小子必然不凡。”
两句话说得凌骁哑口无言，只能保持沉默继续听下去。
“生死之间，刀兵之侧，人是藏不住拙的。万军之中杀出重围，还可以想个说法来掩饰；越阶杀敌，就必然不是巧合了。战场不是戏台子，演砸了大不了挨俩逼斗滚回幕后，玩儿砸了，小命就得交代在那。
“你没整韬光养晦那一出，不是坏事，是好事。扮猪吃老虎不是昏招，但大多数人用得都很蠢，你以后要把握好度。天才，对自身而言或许是天大的幸事，但对于整个天下，呵……”
宇文祸领先半个身位，只自顾自地走，自顾自地说，“这天下之大，你可知到底有多大？天骄豪杰代代有，年年有，甚至每天都有新的诞生。四海之内，百舸争流，你认为天大的事儿，有时候连在别人嘴里提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你有幸，那你就偷着乐吧，因为你能走得更快，走得更远。如果只是巧合，那你也偷着乐吧，因为平庸也不是坏事，至少别太蠢就行。”
望着天上明月，在这遍地霜色的校场上，宇文祸轻声说道：“世上身怀气运之人，不多不少。如果你有，可以傲，但别狂，你觉得就你有吗？你觉得修行之路从此一帆风顺，再无忧患了么？
“如果你没有，也别失落。这玩意儿，说白了玄乎得很，听着唬人，我就亲手锤死过两三个，没啥大不了的。啥也没有就不修炼了嘛？就直接往那儿一躺等死了么？”
语气轻蔑，凌骁能感受到宇文将军发自内心的不屑与坦然。那是由无数场恶战，无数难熬的岁月所磨砺出来的强者之心，其自信程度已堪称自负，是对自我的一种究极信任，无可动摇。
于是沉默许久的他也开口了，沉声问道：“所以那场遭遇战，其实您是知道的。或者说，那是您安排的一次考验？”
语气依旧淡漠，宇文祸直言道：“拿麾下将士的命测试你？你真是小看我了，也高估自己了。我只知道实力较强的蛮子可能出现在哪里，所以就派兵过去，你只是顺带捎上的。
“难道蛮子会因你比他弱小，就不杀你了吗？难道你每次战斗，都指望敌人比你弱小，好让你顺风顺水地砍下脑袋吗！？
“说到底，这世上唯一真实无疑的东西，就是你手上握着的家伙。只有它们，不会骗你。”
追忆的眼神落在凌骁身上，凝实后带来的压力如山岳般袭来，宇文祸认真道：“所以凌骁，你可以认为我是在你身上下注，而且我越来越看好你了，押的筹码也越来越多。
“不用你回报我什么，至少现在不用。以后嘛，你自己看情况吧，能办就办，不能就拉倒。我一堂堂正四品骁骑游击将军，需要求你办事儿的时候，你咋也不能比我差吧，到时候还需要怕我啥？”
顿了顿，宇文祸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撇了撇嘴继续道：“当然，我也有个要求。”
这下凌骁终于是听到重点了，急忙竖起耳朵。
“瓦罐难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世上没有不会死的人，更没有不会死的将军。
宇文祸语气轻松，“哪天我要是死逑了，当然，只是万一噢！你得帮着照应我的家族，不用多，稍微帮着看顾一下，别让他们被欺负死就行。”
“这……”
凌骁不好接话，但还是硬着头皮疑惑地问道：“宇文家哪里需要我来照顾，您是真在说笑啊？况且您若是为国捐躯，咱大汉还能看着您家族被人欺辱吗？”
听完，宇文祸只是笑笑，没多解释，“你记住，我现在的善意对你没什么必须要求的回报，日后你若得势，有机会还给宇文家一星半点儿就好。
“行了，把你那小心思丢回肚子里，吃肉去哇！这背后的隐秘你一个小小的锻体境还没资格知道，不是不想说，是真的，你听都听不了。”
凌骁抿了抿嘴，走上前去问道：“那我突破了砺骨境，能知道真相吗？”
宇文祸晒然一笑，摆摆手走开了，只留下一句：“比砺骨再上一层楼，再说哇！”
一顿云里雾里的谈话，凌骁好似知道了什么，但又确实啥也不知道。
关键的信息，宇文祸没有透露分毫，但凌骁已知晓了他的态度，一颗心彻底放下了。
该吃吃，该喝喝，有啥事儿，等破境再说。
回到热闹的火堆旁，在袍泽们难听的怪叫声里，凌骁从火上取下一块滋滋冒油的羊排，大口大口啃食起来。
心念通达，食欲倍增。
月上中天，装着满满一肚子烤肉的凌骁回房睡下。
一夜无梦，甚是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