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之时 第17章 sky ring

作者:无聊边缘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4-25 10: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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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这座城市和京城截然不同。

付清丰坐在副驾,窗外是幽蓝玻璃覆盖的高楼大厦,帽子压住刘海戴着银白耳机的年轻人插着裤兜走过,路上到处都是大胆展示身材的女生,这座城市的年轻人已经不再追逐星巴克里使用mac笔记本,现在的潮流是在打卡快闪潮流店,品味一百一杯的小众咖啡。

与之相比,京城就像中年秃头的职业经理,被永远走在潮流前线的魔都上海甩在身后。

他们停在SKY RING屋顶摩天轮下面,这个坐落于购物中心屋顶的摩天轮,也是国内首个采取悬臂式安装的摩天轮,在上面可以直接俯瞰黄浦江和苏州河,白色的轿舱里甚至还能布置下午茶和烛光晚餐。

这是上海传说中的情侣约会圣地。

他们才去了南京路,之后emeya上多了一个乘客,那是庄于青买给自己的轻松熊。轻松熊系着安全带,微笑地盯着前方道路。

“哇,真的好大!”庄于青惊讶抬头仰望摩天轮。

日光下摩天轮慢悠悠地旋转,转轮伸出屋顶,椭圆的影子投到他们身上。

他们登上楼顶时摩天轮前已经排了一条长队。

从下车开始杜光庭和庄于青就在鬼鬼祟祟地讨论什么,时不时传出一些奸笑。

付清丰觉得这两个家伙一肚子坏水,多半在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付清丰也不是傻,早就猜到他们肯定要趁机溜走,让他和陶侃侃单独坐一个轿厢。

因此付清丰一直提防着杜光庭提出各种可以溜走的请求,他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大家四个人个一起来的,要坐就一起坐,不抛弃不放弃才是最正确的价值观!

付清丰突然燃起了熊熊斗志,眼神犀利起来。

“他猜到了?”庄于青惊讶地看到付清丰眼神变得坚毅起来。

“不可能,咱们这招万无一失。”杜光庭小声说。

“也是,最难防的就是身边人。”庄于青偷笑。

付清丰越发觉得这两人不对劲,队伍都快排到他们四个了,杜光庭和庄于青两个人还是没什么动作,这不符合他们的性格。如果付清丰是杜光庭,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提议去买奶茶喝,然后再假装错过了摩天轮。

“来来来,再上四个。”工作人员向他们招手。

四人抓紧时间小跑,旋转的摩天轮没有停留,付清丰和陶侃侃跑进轿厢里面,但这个时候杜光庭奸笑着停下了,庄于青同样奸笑着快速合上舱门,不让他们有出来的机会。

算漏了这招!

轿厢逐渐远离地面,隔着窗户,付清丰都彷佛能听到杜光庭和庄于青庆祝的声音,杜光庭挤眉弄眼,对着他竖起大拇指。

狗男女!连付清丰都在心中忍不住暗骂。

摩天轮慢慢升高,城市苍茫的天际线慢慢浮现。

“咳咳。”付清丰收回视线,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

这可是传说中的情侣约会圣地!在浪漫的地方,只有两个人的封闭空间,简直就是爱情故事的起点。孤狼寡女共处一室的,对面坐着的还是个青春无敌美少女。

该死,他可没有练习过怎么在这样私密的空间和女生对话!哪怕在开滴滴的时候,他面对后座的美女乘客最常说的也是“请系好安全带”和“到了”。这样的场景该怎么开口比较好,要不要就保持沉默?这样好歹会显得他成熟稳重。

不对,他为什么要想这么复杂,他们不是只是普通朋友吗,普通朋友之间对话需要考虑这么多吗?

付清丰抬头,但目光恰好对上陶侃侃看来的视线。

陶侃侃往耳后捋了一缕发丝,这个不服输的少女在这一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空气里满是尴尬的气息,他们就这样保持安静足足一分钟。

“这……摩天轮还……挺高……”

付清丰说完都想自己抽自己巴掌,他这嘴怎么就说出了这话,就像奥特曼见到小怪兽第一件事不是动手而是给它打了个招呼,说您今早吃了没?

陶侃侃捂脸笑出声,空间里尴尬的氛围随着少女的笑声也都消失了,指缝里陶侃侃目光如水波荡漾。

“你还真是不会说话呢,这里可是摩天轮欸。”陶侃侃狡黠地露出小虎牙,“不过杜光庭他们可真的混蛋!待会下去要好好教训他们。”

付清丰也跟着傻笑:“对,要好好教训他们。”

“你知道我上次是和谁来坐的摩天轮吗?”陶侃侃靠在玻璃上。

“和谁?”付清丰问。作为第三小队的队长,他其实对于陶侃侃私下的生活并不了解。如果说情商这一点可以被量化的话,那付清丰的情商应该是零,被杜光庭硬拉着去相亲的时候,他几乎每一次都能和对面的姑娘冷场到结束。

如果不是看你脸长得够帅还有腹肌,她们早就甩着高跟鞋跑了!杜光庭每一次都要这样无奈地评价付清丰。

“我爸爸,还是我十岁的时候。”陶侃侃低头看着地面,手指无意义地缠在一起。

这时付清丰看不清女孩的眼睛,她藏在阴影里的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你爸妈那时离婚了吗?”付清丰知道在她还小的时候,陶侃侃的父母就已经离婚了,她从很小开始就一直一个人住。

“还没,”陶侃侃笑了笑,“但快了,那天是我十岁生日,我爸爸带我来的。他是一个很精英的爸爸,就像SUV广告里‘精英顾家好爸爸’一样。但那天他一身酒气,就坐在你的位置,一句话也不说。你猜发生什么了?”

“你爸妈吵架了?”付清丰试探着问。付清丰对于父母这两个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这个词自打他记事起就从他的词典里消失了。如果说有人可以被称作他的爸爸,那一定是孤儿院的院长吧。

“差不多吧,那天我很害怕,”陶侃侃说,“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就不敢说话,等到了顶点的时候,他跟我说,‘侃侃,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也不要害怕哦’。我一下子就哭出来了,我踢他踹他,他安慰我说只是开个玩笑。

但那不是个玩笑,我回家的时候,家里乱七八糟,桌子上还摆着我的生日蛋糕,给我准备的生日蜡烛满地都是,盘子碎了一地。我问他妈妈呢,他说妈妈不舒服,回老家了。他说完就去睡觉了,喝了酒的他鼾声真的很吵。”

“之后呢?”

“后来我就一个人摆了蜡烛,给自己唱生日快乐歌,吹灭蜡烛的时候我许愿妈妈明天就回来。”陶侃侃闭上眼,她没系紧的马尾辫散开,“第二天她也没回来,应该说后来她再也没回来,再后来爸爸工作原因要出国,我就一个人住。刚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睡觉前要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我怕衣柜里会蹦出什么怪物,所以我睡觉的时候就面对着衣柜,一直盯着它直到睡着。”

“你……怕黑吗?”付清丰问。

“怕,那些天我睡醒的时候浑身都是凉的,我有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外面天黑了,我就害怕,所以我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放新闻联播,这样就没那么可怕。”陶侃侃出神。

“我也喜欢在八点的时候看焦点访谈。”付清丰认真地说,“那会让我有一种一天结束的感觉,就像……嗯……机械关机前的仪式……”

“可我讨厌一个人,”陶侃侃直视付清丰的眼睛,“我看新闻联播是因为我害怕,所以听着那些人念叨来自全国各地的新闻,我就好像能看到新闻里的人在我边上陪着我,这样我就不是独自一个人了,就没那么害怕了。”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付清丰不知道说些什么。

坐在电视前的孤单少女,每天晚上被孤独吞噬。这么多年她就是这么度过的吗?付清丰忽然想起来,初见陶侃侃时她认真倔强的眼神,那时肖经理调侃她名字里是侃侃而谈的“侃侃”,说起话来却笨拙地像个小学生。

果然女生都是会慢慢变得成熟的吗?这么多年后,她也不再稚嫩,变得可以看穿男孩的内心,像个熟练的心理医生。

“你知道我的篆令泉眼是怎么觉醒的吗?”陶侃侃忽然问。

“怎么觉醒的?”

“我觉醒的时候,没有失控,动静也不大,就是突然感觉到世界的声音变嘈杂了,房间里好像出现了爸爸妈妈的影子,他们像以前一样恩爱,会在沙发上打闹,做好吃的饭菜给我,那段时间我以为我疯了,出现幻觉了,我经常在客厅里看到人走来走去,他们不少是从我看过的新闻里走出来的。”陶侃侃抱着膝盖,蜷缩像只猫,“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的篆令。”

“泉眼还原出来的场景吗?他们都存在你的脑海里。”

“嗯,刚开始我不太适应,可后来我熟练地控制了篆令后,那些虚影都消失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似乎离不开那些影子了。那一天我回到家,才突然又明白原来我的家这么空荡,这么安静啊,安静到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必须开着新闻联播才能不害怕的时候……以前我回到家我都会说‘我到家啦’,然后我妈妈会围着围裙出来帮我拿书包,后来我也对着那些影子说‘我到家啦’,直到他们都消失了。”陶侃侃出神了。

那简直就是寂寞到让人叹息的场景啊,就像你养了一条听话的小狗,每天回到家它都会摇着尾巴扑到你的身上,你们这样相处了多年,直到有一天它去世了,你回到家再也听不到它吵闹的吠声,这个家里从未如此安静,一切都像是幻影。

付清丰忽然有些心疼这个少女,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浪漫的氛围可以随时升起,只要他微微俯身就能贴近那个女孩的脸庞,只要再进一步他就能给她一个巨大的熊抱,可他又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这个心思,他不敢这样做,他在害怕。

付清丰害怕有一天他也会变成陶侃侃故事里的影子,在某一天离她而去。

如果多年前他没有觉醒,他就不会杀死自己最亲的人,他也不会走上这条道路,他要向神之血的诅咒复仇,把一切的来源斩断,那些摆布了他半生的宿命!

神!

这条路注定只能他一个人走,陶侃侃不是他,陶侃侃不用和她一样背负罪孽……她像个普通的少女生活就好了。付清丰失控过,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失控者的案例,那些平静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永远撕裂,他承担不起再次失控的风险,只要他失控时陶侃侃不在身边就好了吧,这样她就不会受伤。

轿厢里沉默了很久。

“听起来很可笑是吗,”陶侃侃打破沉默,她理了理裙角,压在身下,“篆令觉醒后,它最大用途就是让我的家不那么安静。你能想象自己看着自己在家里走来走去吗?那些都是过去的影子,我用泉眼把他们还原出来。”

她吸吸鼻涕,突然笑了出来,“还挺搞笑,不是吗?”

付清丰也挤出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他悲伤得嘴角向下,却硬要扯起腮帮子,笑得像个流泪的小丑。

“我明白你的感受。”付清丰轻声说。

付清丰低着头,在摇摇晃晃的轿厢里,他的睫毛投影在脸庞上,看上去微微发颤。

陶侃侃忽然心中微动,眼前的少年就像悲伤的小狗,他的心那里缺了巨大一块,汩汩流着雨水。

夕阳已经全部落下。深蓝的天空下,sky ring的灯管打开,真像神明无神的瞳仁,审视世间万事万物。

这是陶侃侃第一次感受到夜晚的降临。有的夜晚降临是缓慢的,从橙色渐变到夜的深蓝色,有的则是阶段性的,从夕阳到漫天粉紫色的云霞,再趁人不注意夜晚降临,而今天的夜晚就像关闭了开关,深蓝色覆盖,一瞬间所有的灯光亮起,再次点亮天空。

耳边传来轻声的赞叹,他们在这一刻抵达了最高点。从这里可以远望到黄浦江和苏州河,城市都在脚下,色调是紫色的,蓝色的,偶尔黄色摇晃。汽车头灯连成闪闪的光河,川流不息汇入看不见的支路。城市的声音交汇成柔弱的声波,宛如云层一般轻笼着城市的上空。

陶侃侃看见付清丰眼睛里映着整座城市,她触电似的,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付清丰的手。

付清丰却猛地握住陶侃侃冰凉的手,他彷佛坠入深水中,焦急地寻找可以支撑身体的点,直至找到把手跃出水中,抬头后目光与陶侃侃相遇。

原来付清丰握住刀剑的手如此粗糙啊,满是厚厚的刀茧。

摩天轮缓缓转动,悬挂在转轮上的轿厢就像风铃轻轻抖动,灯光下映出男孩和女孩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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