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沸扬扬的早茶店，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鹤发童颜的老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笼水晶虾饺。他就好这一口，服务生拿着点菜单，问他还要点别的吧？他摇了摇头，抽出一张餐巾纸，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桌子。
真是个怪人。
那个服务生一边腹诽一边走向后厨。
过道上人头攒动，水气蒸腾间，一个身穿黑色大衣、戴着墨镜的青年坐到他的对面。
“来找我这个老家伙算账的？小陈。”
那老翁边说边分开一对一次性筷子，神色云淡风轻。
陈家栋沉默良久，接着他愤愤摘下墨镜，寒声道：“杨叔，你就不怕引火上身？”
说完，他拿出一叠资料重重摔在他面前。
杨叔抬起头，直勾勾盯着陈家栋，目光就好似一把凿子。他的目光太过锐利，太有力量，陈家栋不自觉的就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小陈，你杨叔我今年已经一百二十岁了，无儿无女，在这世上孑然一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家栋依旧不看他，但是听完这话后他慢慢皱起眉头。
“我经历过八年抗战，开国大典上伟人旁边有我的位置。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根本不懂我们这些老一辈人的家国情怀。”
“你要对付的是我的师弟！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师弟！”
陈家栋猛地看向他，面目狰狞，目若喷火。
杨叔笑了笑，淡淡说道：“当年算计道门与佛门有我一份，而今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老头子我同样敢算计龙族。龙族已经成了气候，只要悬镜司还是我杨不换当家做主，我就不允许龙族脱离国家管制。”
“龙族又不是以我师弟为首，你算计我师弟有什么用？！”陈家栋气急败坏的说道。
“你师弟的血统最为纯正，你了解我这个人，我一向喜欢挑最硬的骨头啃。”
一句话，杨不换道明自己的立场。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将陈家栋淹没。
陈家栋垂下头，陷入沉默。
服务生路过这里的时候匆匆放下一笼水晶虾饺。
杨不换将那笼水晶虾饺推到他面前，笑呵呵的问：“吃点？”
聪明人与聪明人打交道，很多事不必宣之于口。
陈家栋明白，这是杨不换让他阐明立场的方式。
“你就不怕惹火了我师傅抬手就把悬镜司掀了？”
“你还不知道吗？”杨不换给了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你的师傅，昆吾山掌教便是悬镜司的缔造者，况且他对龙这种生物态度一向不友好。”
此刻，陈家栋猛然睁大双眼，背后袭来瑟瑟凉意。
打他记事起，小师弟一直都是掌教师尊最宠爱的弟子。
然而，掌教师尊却带着小师弟走上化龙之路。
这不合理啊。
他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杨不换已经开吃了，一百二十岁的高龄他的胃口还是很好，一口一个水晶虾饺吃得不亦乐乎。
他看向杨不换，继而目光下移，落到那笼越来越少的水晶虾饺上。
小师弟的处境越发危险，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要是下马等同于削去了小师弟的耳目。电光火石间，陈家栋有了决意，伸手拿起一个水晶虾饺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杨不换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陈家栋走了，阴沉着脸走出早茶店。
杨不换伸手把那份资料拿到面前，放慢咀嚼速度，翻开第一页。
——……异人上供二十四尊生肖铜像，助慈禧老太后镇杀光绪帝，光绪帝大薨前现真龙之力差点脱困，在这关键时刻异人现身，一指将其击毙。
这个异人就很有意思。
杨不换合上那份资料，沉思片刻，他抬起手在饭桌上拍打三下。
旁边那张餐桌上立刻有人起身，在他身侧躬身立定。
“杨老。”
“有结果了吗？”杨不换边说边用筷子夹起最后那个水晶虾饺。
“刚刚前线传来消息，十二生肖铜首确实能压制龙类的力量。”
“通知孙全法，即刻回收十二生肖铜首。”
“是。”
“另外，派人去大英博物馆走一趟，咱们国家的文物怎么能老在国外放着？该接它们回家了。”
“明白。”
杨不换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起身离开这家早茶店。
一辆黑色老爷车停在他面前，司机推门下车，快步绕到后面为他拉开车门。
那个司机身穿裁剪合身且又考究的大地色三件套西装，手上戴着一双白手套，头上还有一顶报童帽。路人朝这边投来一眼，恍惚中产生一种穿越到民国时代的错觉。正如杨不换，这辆老爷车也跟现在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事实上，从建国到现在，这辆车修修补补，从里到外，所有零件换了个遍，很难说它还是当年那辆车了。
杨不换抬手拍拍车顶，人一老，就很容易念旧，他神情中流露出几分伤感。
“杨老，您……”
“我没事，上车吧。”
杨不换弯腰钻进车里。
司机轻轻合上车门。
杨不换坐在后排车座上，视线无意中一瞥，发现街对面有个年轻人正在给对外国夫妻指路。那个年轻人在外国人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这一幕在这个时代已然稀松平常，可是在他那个时代，年轻人想在外国人面前挺起腰杆，不仅需要魄力，还需要身份。
杨不换不由得恍了神。
隔了许久，他忽然笑了，低下头喃喃道：“老伙计们，你们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爱上这个人间的。”
……
宴会厅里存放的古董除了十二生肖铜首全都毁了。
陈海架不住好奇，随便拿起一个生肖铜首准备掰开研究研究。
就在这时孙全法快步走进来，劈手从他手中夺下铜首。
陈海瞥了他一眼。
孙全法浑身是血，脸黑一块白一块的。
陈海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孙全法小心翼翼将十二生肖铜首放进隔离箱里，那口隔离箱大得很，也不知道他一路是怎么带进来的。
陈海在旁边瞅着他。
一直等到孙全法忙完，陈海才别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