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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的夜依然寂静。

微雨的天幕下,只有江户湾附近一带才有密集的灯火亮着,间或传来杯盘碰撞,游女调笑的声响。

苏蝉漫步在雨中,缓缓地接近了这个黑夜里唯一的萤火之处。

断续的血迹残留,指向的,也正是这里。

只是伴随着距离的关系,血迹到了这里已经很淡,几乎很难看出来了。

所以苏蝉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锁定那个窥视者的最终位置,只能一点一点寻找。

江户湾的夜,毫无疑问是热闹的。

随着几十年前德川家击败其他大名握有天下,作为德川家老巢的江户迅速成为倭国的中心,地理位置极其优越的江户湾也顺理成章的成为心脏中的心脏。

这些年江户湾贸易繁盛,不仅大明,朝鲜的商贩往来不绝,就连远在万里之外的西洋人,也常常远渡重洋而来。

也因此,江户湾沿岸发展成了整个江户,乃至倭国最大的销金窟,欢乐地。

各种各样的赌坊,浴室,居酒屋,妓馆,遍地。

里面充斥着倭国的浪人,大明,朝鲜的商贩,西洋的船员。

即使是在深夜,也依旧能看到挎着刀的倭国武士满身酒气地走在街上。

所以苏蝉提着刀走进这个销金地,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关注,大家都在尽享自己的极乐。

踏着略显泥泞的地面,苏蝉最终在一片灯火里,锁定了那几乎快要散尽的血迹的最后残余。

一座灯火通明的游廓,上面用笔法俊挺的汉字写着仙岛两个字。

游廓,就是官方妓馆。

苏蝉的前身家教森严,并没有接触过这种风月地,但苏蝉自己混迹地下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所以他很是漫不经心地走到了这座仙岛的门前。

马上,就有一个小厮打扮的倭人殷勤地走了上来,他看了一眼苏蝉那遮掩不住的明国人打扮,马上眼前一亮,低头哈腰地说道:“这位明国来的贵客,瞧您是生面孔,第一次来江户吗?那您来咱们仙岛准没错,咱们仙岛是整个江户最好的游廓,将军大人都夸奖过呢!”

他的汉语讲的七零八落,口音也是驳杂的不行,但好歹能听得明白。

苏蝉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方马上转头开始带路。

随着深入游廓,那血迹残余已经变成轻烟般的丝缕,随时就要消失。

“那边。”苏蝉抬手指了指。

他的手指所向,是整个游廓里形制最大的一栋和屋,那丝缕的终点好像就在那里。

“客人好眼光啊!那是咱们仙岛最好的房间瀛洲,今天正好是咱们这的太夫出阁,这会正在咏歌呢,您听听,多美妙的声音啊!”小厮见他所指,马上更兴奋了起来。

的确,已经能远远听到那间屋子里有隐隐的歌声,伴随着古筝声传出。

“恋情相待苦,岁月亦悠哉,今夜相逢夜,君偏又不来。”

“不错。”苏蝉并不在意这歌声,不过唱歌的人声音确实婉转低回,叫人心醉。

“客人,歌虽好听,但人却不是那么好见的。”眼看快到了,那小厮连忙回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苏蝉懂他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锭扔给了他。

苏家累世百户,家财积累不菲,再说,反正不是他的钱,他用着也不心疼。

小厮拿到,咬了一口后,心花怒放,马上回头给苏蝉开门。

一开门,那歌声更加清脆明晰,只见在耀眼的灯火里,一个穿着繁盛和服的女子脸上蒙着轻纱,正坐于一架古琴前轻挑琴弦哼唱,风姿称绝。

在她之下,则是一群男人盘腿坐着,或是闭目欣赏,或是死死盯着那女子,眼中流露出垂涎。

苏蝉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自然有从人来给他倒酒添茶。

他喝了一口味道寡淡的清酒,眼睛看似在看台上的太夫,实则在观察在座的每一个人。

那血迹残余,到了这里已经彻底没了,也就是说,窥探者,就是在座中的某一个人。

这些人里有明显的富商,也有穿着阔绰的武人,明国人也有。

苏蝉一张张脸看过去,忽然看到了一张绝然不同的脸孔。

一个西洋人。

这人大约三四十岁,满脸胡须,风霜之色很重,看起来并不像是能来这里享受的人,且眼窝深陷,程度已经超过了一般的西洋人,颜色发黑,像是得了什么重病一般。

他正如饿鬼般看着台上的太夫,就差流口水了。

就是这个人。

苏蝉下意识嗅了嗅鼻子,血腥味。

这是抽象的说法。

实际上,他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极其轻微的,杀意残留。

就是他在窥探自己。

一曲琴声停歇,和歌也唱完了。

一个年纪稍大,姿色衰颓的和服女人走了出来,用日语对着众人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开始有人热烈地举手。

苏蝉明白了,这是开始竞价那个太夫了。

竞价很快结束了,因为那个西洋人怪叫了一声,扔出了一包沉重的金子,让所有人都闭嘴了。

曲终人散。

没有得手的人都有些意兴阑珊,当然也有愤愤不平的,主要是被一个西洋人抢走了美人,在座的都不是很服气。

苏蝉混在人群里慢慢走了出去。

而那个西洋人则急不可耐地就要朝那个太夫扑去,吓得那个美人,整个人都抖了抖。

不过还是被人拦住了,显然,在这间瀛洲里办事也是不合规矩的,他们被引着朝后面走去了。

苏蝉跟着众人走了一段后,马上借着夜色脱离,去而复返。

他的身形很快,不一会就追上了西洋人一行。

他们被带着进入了一间精致的小屋里,随后,从人都退了出来。

而苏蝉则悄悄潜伏到了窗边。

可以听到那个西洋人正在用半生不熟的日语急切地说着什么,而太夫则娇羞地好像在小声拒绝一般。

“八嘎!”西洋人暴怒地大吼了一声,好像要动粗。

结果马上,苏蝉又听到了他的惨叫声。

他忍不住将窗户抬了起来,朝屋子里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只见那个太夫正瑟缩在角落里,一身繁盛的和服已经残破,她双手紧握着一把冰蓝色的太刀,玉一样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而那个西洋人,在烛火之下,整个人居然徒然暴涨了好几尺,衣服已经被撑破,露出了他干瘦的脊背。

在他的脊背上,则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细碎的好像蛇一样的鳞片。

他的头颅也发生了恐怖的异化。

看到这里,苏蝉翻身滚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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