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太太还会唱戏?”
话已出口,江枫蓦地清醒过来:“不如改日?贫道还有点事…”
“唱,唱!”
二狗通红着脸,苦苦望着他:“师兄,少太太好心好意,听几句有什么大不了?”
江枫双眉微蹙。
十五六的小孩子,也能被迷得神魂颠倒不成?
秦氏颔首,笑得更妩媚了。
“小道长说的是。”
“老爷这一去,估摸着申时才回来,道长就在府上歇息,等晚上吃个便饭,再走也不迟。”
如此,也不好推脱。
“有劳少太太。”
阁楼不拆,早晚要出问题,等杨老爷回来,再劝几句吧。
“两位,请。”
在桌前楠木圈椅上坐下。
阁楼正中,秦氏裙袖轻拂,运指承露,脚踩云步;忽地眼色悲苦,粉唇轻启,如泣如诉。
“叹小女无依无靠,
父欺母讽,
身如浮萍自凋零;
对公子情深意笃,
水云愁肠九转,不敢生情…”
腔调起伏,惊起梁尘。唱戏有“唱念做打”,秦氏一举一动、咬字变调,皆拿捏得恰到好处,可见功夫极深。
全不像富家小妾,随便玩玩。
二狗微张着嘴,听得入神。
“难怪非要听。”
看他那副神态,江枫也大抵清楚了,这方世界娱乐很少,更别提二狗打小要饭,根本没有玩乐的条件。
这样一个少年,听戏恐怕是唯一的奢求。
只不过。
想来这个世界曲子不少,秦氏专挑这段唱,意思再明显不过。
“太会了。”
江枫暗翻白眼。
这要是在蓝星,高低是个海王。
一曲唱罢。
“好,唱得好!”
“多谢小道长。”
二狗啧啧赞叹,回味良久,惹得秦氏娇笑不已,眸子却有意无意,不时瞥着江枫。
“少太太,贫道就先告辞了。”
江枫故意装作不懂。
这位少太太,表面上对杨老爷无微不至,关键时刻,却生怕牵连自身;明明总在暗示,又揣着明白装糊涂。
以他目前的处境,可不敢惹这么厉害的女人。
“道长要是走了,这阁楼可怎么办?”
“这…请少太太转告。”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再呆下去,自己都快出事了,哪还管得了杨老爷?
“师弟,走吧。”
江枫背过身,快步走向楼外。
“既然如此,小女子也不便久留,”一只脚迈出门槛时,又听秦氏轻叹道,“不过老爷病愈,杨家还要宴请亲朋,为老爷冲冲喜。”
“等人齐了,我再派人到府上请您…”
“道长可别忘了。”
这…
江枫下意识看向二狗。
二狗也仰头,眼神澄澈地望着他。
这小子!
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两顿饱饭,这些富户的宴席,他可能见都没见过。再说一顿饭罢了,吃了又能如何?
他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那,谢过少夫人了。”
“你们两个,送道长回府。”
“夫人不必客气。”
几番推脱,才总算出了阁楼。
江枫悄然四顾,院子里人不多,东西厢房里,不时有人朝他瞥上两眼,那是府上的女眷,一个个待在房中,大门都不出。
真够老实的。
杨老爷育有五子,这五人志存高远,及冠后并未留在萍县,离得最近那个,也是在数千里外的江南府。
“江哥,晚上还来吗?”
“就知道吃。”
咕…
出了杨府,已是傍晚时分。
忙碌了整个下午,两人都有些饿了。
怀里还抱着八百两,正好上午给了二狗几两碎银,江枫就让他随便买些吃食,自个儿先一步回了家。
等藏好了银子,天色也暗淡下来。
“江爷,有动静了!”
二狗回来时,身边多了几人。
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刚进了屋,便齐齐跪地。
领头的是孙耗子。
他磕了几个头,情绪有些激动:“爷,您知道杨家不?”
“有屁快放。”江枫冷着脸。
“前些天杨老太头七…”
其余几个乞丐,七嘴八舌地争着说。
“杨老爷原本撞了鬼,今儿突然好了!”
江枫故意沉下脸。
让孙耗子盯着李年,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废话。
“江爷,”大黄跪在地上,挪动膝盖凑上前,“杨老爷刚去找李年,俩人离了李宅,不知道上哪去了。”
“饭桶!”
江枫狠狠拍桌!
正要发作,大黄匆忙掏出一册簿子,哆嗦着递了上来。
话,也说不利索了。
“江,江爷您消消火!”
“大哥派人跟着呢,我们几个趁李年不在,悄悄溜进去…”
哦?
江枫接过簿子,照孙耗子交待,这是从李年书房偷来的,里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可惜几人不认字,只好原封不动,带了出来。
簿子不厚。
藏青表皮磨损严重,估计用了十余年。
“城郊,松山下?”
扉页泛黄,只写了这五个字。
江枫不解其意,孙耗子赶紧解释:“搁城北呢!前些年官府有令,把整个松山都封了,不许任何人进去。”
再往下翻。
硫磺、松茸、硝石…
每页都记了药方,甚至还有配图;图中画一口丹炉,周围尽是小字,从火候到时长,一应俱全。
分明是在炼丹!
不过簿子几十页,页页丹方不同。
具体功效,更不得而知。
“对了。”
江枫疑惑之际,忽然有人说:“爷,我在李宅附近要饭几年了,以前陈麻子去李宅,出来时会嘀咕。”
“什么劝人生孩子、医馆有重振雄风之神药…”
这则消息,虽是头次听说。
但仅佐证了,李年为了豢养小鬼,的确做过不少恶,乃至形成了完整的闭环;是以火烧医馆那夜,才会有鬼龄不足一日的小鬼。
“还有呢?”
江枫语气缓和不少:“这么说来,萍城三天两头闹鬼,跟李年关系不浅。”
“这…”
“小的们不清楚,”大黄有些慌张,“咱溜进李宅,不光找见这册簿子,还远远瞥见李宅后院、地窖里边,塞了满当当的药跟罐子。”
江枫双目陡睁。
医馆不是被烧了吗?
那些小鬼跟药,都被火烧得一干二净,且当夜火势之大,扑都扑不灭…且慢,那晚的大火扑不灭,药罐跟药材,藏在李宅后院…
他忽然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李年…”
“早知道那晚会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