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子爵神情狼狈，敞腿箕踞于地上。
这是种极其不雅的姿势，所以立刻引得士兵又一阵拳打脚踢。
罗素容许士兵揍了一会儿，然后淡淡呵止住士兵。
有时，适当宽恕比纯粹羞辱更让人难堪。
“老爷，这家伙在工坊附近鬼鬼祟祟，还回答不上口令，所以我们抓住了他。”小队长走上前恭敬汇报。
“口令？”
罗素颇感意外，设置巡逻口令是他临时起意，原本是打算用来甄别潜入的海寇细作，没想到却捞到条大鱼。
“是的，老爷，他想跑，还打伤几个巡逻的士兵，不过在符文戒指的帮助下，我们最终制服了他。”小队长如实回应道。
尼古拉斯每日打完铁，都会去校场挑几个倒霉农奴当沙包释放压力，美其名曰“格斗训练”。
久病成医，在不断挨揍的过程中，领地士兵多多少少学会了几招。
“你们做的很棒。”罗素赞许地点头，“让受伤的士兵去找怀特领赏，至于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老爷，我叫布林！”小队长激动地回答，“之前是火枪队的预备……预备士官！”
“那里以后就叫布林·铁拳，纪念你三拳打翻一只吸血鬼子爵的伟大壮举。”
布林·铁拳和几个受赏士兵兴冲冲离开，营帐内只剩下玫瑰子爵、布兰妮、以及罗素本人。
“子爵先生，谈谈你作为吸血鬼的事情吧。”
罗素起身，居高临下道：“你知道贵族的拷问方式，希望那些酷刑不会落到你的身上。”
玫瑰子爵的手被反捆着，箕踞在地上，布兰妮用大盾压住他，以防他意图不轨。
因此，从玫瑰子爵的角度看不见站起来的罗素。
这是心理学很浅层的技巧之一，能有效瓦解被拷问者的心理防线。
“让这位女骑士放开我。”
玫瑰子爵的确没什么包袱。自从被一个农夫三拳打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
“这一切要从剿匪队进森林讲起……”
玫瑰子爵声音略有些飘渺，仿佛又回忆起那一切不真切遭遇。
老祖尔血仆大军。
诈死的吸血鬼伯爵亚托。
巨龙森林地底，旧帝国神秘的机器，以及浸泡在鲜血中初生的巨龙……
那些噩梦般的画面再一次闪过，只不过这一次，玫瑰子爵将它放映在了大荧幕上。
女骑士紧握盾牌的手不自觉松开，她此前一直认为那只是一场单纯的匪灾。
“那……那邓肯公爵和国王陛下知道吗？”她喃喃道。
玫瑰子爵沉浸在故事中，没回应她。
罗素紧蹙眉头，一字不漏听完：“所以，血族们看上了开拓者徽章？神选者的身份很值钱？”
真相与他先前的猜测倒差不差，但……一个神选者身份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将「血腥之吻」这种战略级武器都浪费在这儿吗？
“这是始祖冯·卡坦的旨意，而我只是个半途被转化的血族。”玫瑰子爵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您认为，我像是能知道这些秘密吗？”
罗素不再言语，玫瑰子爵只是棋盘上的炮灰，那些血族只打发他一人来，多半也是存着碰运气的心态。
即便计划败露，一个炮灰子爵也不算什么大损失。
“你后悔吗？”鬼使神差的，罗素问了一句。
“后悔？”
“因为你脖子被栓上一条可耻的狗链，摒弃贵族的荣耀，沦为吸血鬼的走狗。”女骑士接话，她话语间带有浓浓地厌恶。
作为一名传统骑士，她绝不能接受“背叛”这种行为。
“我多活了两个月。”
玫瑰子爵表情不喜不悲：“我的贵族同僚、我的骑士、仆人，都埋在了巨龙森里的泥地，成为被鼠虫叮咬的白骨。”
“他们是光荣地牺牲。”女骑士反驳道，“而你，甘愿带上吸血鬼奴役的狗链，将会被绑上火刑架，作为卑劣的背叛者，扭曲如蛆虫般死去。”
“女士，你说得对……但，无论是当贵族，还是作吸血鬼，总会有一条狗链的。”玫瑰子爵笑了，“邓肯公爵的狗链，扯着我和我的同伴进了巨龙森林，亚托伯爵的狗链，扯着我来到了阳光海岸……”
“农奴的狗链在我手上，我用黑面包作为狗食吊着他们。”
“而我的狗链在邓肯公爵和亚托伯爵手上，他们用爵位和封地吊着我们”
“但即便是他们，脖子上依旧挂着一条狗链，来自国王和始祖大人……何况，即便隐世的诸神，就真的没有狗链吗？”
“你也不例外。”玫瑰子爵看向布兰妮，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也是罗素的一条……”
“咳咳咳，打住打住！”
罗素本来环抱双臂听得正嗨，但见话题似乎越来越奇怪，急忙强行打断。
他以一种武断地语气抢过话语权：
“选个死法吧……鉴于你出色的演讲，我可以不对你用火刑，赐你个体面的死法。”
“不，就选火刑。”玫瑰子爵咧嘴大笑，露出一口尖牙，“我不觉得我有什么羞辱的。”
求仁得仁，罗素冲布兰妮点头，女骑士立刻押着吸血鬼冲出营帐，吩咐士兵准备火刑架。
她分辨不出来玫瑰子爵的话有哪些不对，但她知道火焰会替她作出裁决。
二人消失在视线远方，罗素摩挲着开拓者徽章若有所思。
玫瑰子爵那番话不全是错的。但罗素知道，自己身上没有那根“狗链子”。
开拓爵士地位特殊，主动放弃诱人的狗食，自然也没有束缚自由的狗链，即便是国王，也无法强行命令自己。
营帐外传来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时不时还能听到农奴的小声议论。
焚烧异类能大幅提振士气，对人心惶惶的领地无疑是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罗素走出营帐外，空地上架着一堆燃尽的柴火，在那堆灰白色的余烬，静静躺着两块罪血结晶。
他踱步走过去，捡起两块暗红色的结晶。
可怜的玫瑰子爵，身为一名正经血族，爆出的舍利子还没血仆伊凡多……
围观农奴看到领主大人，全都激动地跪下。每个人脸上都带有喜悦，可以看出，他们都真切的为审判吸血鬼而感到自豪和幸福。
这种表情在萌芽城外很难见到，通常来说，大部分农奴都只固定有一副麻木的脸庞。
罗素身边正好有个小孩，于是他询问道：“你们为什么开心。”
“老爷，邪恶的吸血鬼死了，领地就安全了，爸爸妈妈和我就不用担心霜月被冻死。”
孩童尚不懂得害怕，用稚嫩的声音回答。
罗素顿了顿，其实他想说，只解决一个玫瑰子爵治标不治本，而且海对岸还有海寇虎视眈眈。
但他没有和小孩说这些。
他很欣慰，萌芽城农奴的脖子上，并没有玫瑰子爵所说的“狗链”。
领地初创后，熬了无数个夜，设立法制和规矩都没有白费。
即便是一个普通农奴小孩，也能吃饱喝足，骄傲的挺起胸脯。
罗素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也消除不少。
他估算了一下存粮数量，找来怀特吩咐道：为庆祝审判吸血鬼，今日开仓放粮，晚上肉汤管饱。”
说完，他迈步朝尼古拉斯的工坊走去。
身后，小孩憧憬望着罗素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