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那边的小同学？你的香草鸡扒饭好了。”
“哦哦，好，这就来。”
打饭阿姨的呼喊声打断了王玑的思绪，他下意识小跑过去，接过那盘香草鸡扒饭。
转身，正要找个桌子坐下吃，想到刚才那两个人，王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扭头又将餐盘递了回去。
“抱歉阿姨，能帮我打包一下吗？我带回宿舍吃。刚才想事儿忘了。”
“行，没事。”
...
王玑一手提着打包袋，一手点开和江琦的聊天框，边走边单手打了一句话发送过去：
【还说我呢，你怎么也不回消息了？】
上午在走马灯里的经历，让他格外思念江琦。
哪怕见不到江琦，只要对方回他一条消息，他就能心安不少。
“第二视界”的频繁出现、空无一人的407宿舍、奥氮平片的失效...这些种种都冲击着王玑本就不是多健康的精神状态，刚才发现那两个长袖怪人的异常后，他先是害怕，随后心中便烦躁得很。
步步需要惊心，处处需要谨慎。
这样的日子，活着，好像真比死了要痛苦得多。
或者说，这样的世界——他一人的世界，生不如死。
之所以还坚持到现在，苟延残喘下来的唯一理由，就是对江琦的牵挂了。
...
“唉。”
从二食堂三楼出来，一直到回了404宿舍，路上都没再出现过任何异常；对此，王玑松了一口气，有庆幸，却也有...悲哀——庆幸没有遇到危险，悲哀过量服用奥氮平片也不能为他带来真正的安稳，哪怕只是片刻。
那会儿看到的两个怪人，也许只是视幻觉和听幻觉的共同作用，并非“第二视界”吧。
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以前和康裕兴吃饭就经常见到克系画风的炸酱面。
关上门，打开香草鸡扒饭的打包盒，取出一次性筷子，王玑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脑中的思绪却依然飞离着，丝毫不影响手上的动作。
想起康裕兴吃炸酱面的那副搞笑模样，王玑不免一笑。
这小子，平时没个正形，天天和个活宝似的，这都好几个月了，自己愣是没见对方不开心过。
康还是京城人，光是考入北洋理工就比他们几个都轻松得多，更不提家中富足，以后只要他想，应该也能这样继续无忧无虑下去吧。
也只有这样的人生，或许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个乐天派活宝吧。
说不上嫉妒，但有时，他看着康，确实眼中会多一丝羡慕的味道。
康可以去随心追求自己的爱好，摄影也好、游戏也罢，都是顺顺利利。
用他的话来说“刚入门，买太好的相机也没必要”，所以康的相机只是普通水准，一万三四好像是。
游戏就不一样了，康的那台电脑价钱抵得上三台王玑的电脑，更不用提放都没地方放的平板、外设耳机。
气质这种东西，王玑向来是不信的，可康的身上确实随时都带着一股子名为自信的东西，到哪里都很受女生欢迎，和王玑这个老是死气沉沉、走路都要躲到人少一侧的阴暗b截然相反。
或许，很多很多事情，都是生来定好的吧。
上午的走马灯里，王玑看到许多许多片段，从幼儿园被父亲摔碎心爱的玩具到高考结束后去一个一个打招办电话却没几所学校可报...十九年间，似乎尽是苦涩、咒骂、痛苦和泪。
以前他没思考过这些，因为所有的事都是由父母决定的，与其说是他的人生，倒不如说是被父母提前安排好的机器人的“人生”。
直到王玑患上枕叶脑癌，死亡如倒计时步步逼近他，生命的意义变得虚无后，王玑才真正思索起一件事——自己，有真正活过吗？
他好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好像也不知道。
无论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对一个十岁的孩童来说，他的人生刚刚开始，选择的余地还很大。
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他的路途也还未被锁死，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走向未见的风景。
对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来说，他的过去已经有些厚实了，想要做出改变、去往截然相反的远方，是一件有些费力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还为时不晚。
王玑不一样，他虽然才十九岁，但他没有二十岁了，二十一岁、二十二岁...都没有了。
枕叶脑癌不是绝对意义上的绝症，但枕叶脑癌晚期的患者，基本没有“以后”这个概念了。
他有过后悔，有过恨意，有过遗憾，但随着最初的难以接受过去后，一切都变成了无可奈何。
人回不到过去，而他看不到未来。
...
“嗡，嗡~”
兜里的手机一振再振，将王玑从略带绝望的乱想中拽出，他掏出一看，是江琦的回复：
【没不回，学校的事太多，好忙的。】
【最近全是学委要干的活，QQ消息也多，看了忘回了。】
【揉揉，手机怎么突然坏的？】
【听我的，你下午再去三院一趟，看看医生吧。多听医生的建议，他们不会害你的。】
【记得按时喝药。】
王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心底难得涌出几分暖意。
【手机就不小心摔了一下坏的。】
【好，最近喝着呢。】
【你忙吧，别忘了我就行。】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与王玑的思绪一样急切，将三句回复发过去，就那样静静看着手机屏幕等了半响，见江琦没接着回复才锁住屏幕。
许是此前受心情影响，今天的香草鸡扒没吃出味儿来，没以往那么香。
但，至少吃饱了——15块有鸡肉有大米有甜番茄酱，也就在大学校园里才能吃到这样的了，在外面怎么着不得个三十多块？
省点钱吧，死之前给江琦最后买个她会喜欢的礼物，邮过去——邮得太早了，她肯定不会收；晚一些，她就是想退回来，也没办法了。
王玑今年十九，他怕死，很怕死。
不过再怕，也还是要死的。
可，即使会死，他也希望少女能多些对他的记忆，哪怕日后注定会消散。
“嗝~”
打个饱嗝，王玑从桌上抓起那张心理社的传单，决定下午瞅瞅去。
没准整个心理咨询，还真能缓解不少压力呢。
状态好些，在“第二视界”活下去的概率也就大些，很简单。
即使没用也不影响啥，左右自己也就是个将死之人。
将饭盒扔进打包袋中，开门放在门口，王玑翻身上床，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困意瞬间就涌上头来。
今天一上午的时间长度，真是要比以前一天都长。
“呼~”
困啊，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