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者 第2章 童年

作者:抱着罪木睡觉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4-04-20 02:4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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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暑假最后一周回老家吧。”杨晨曦的妈妈坐在沙发上说

“我自己回吗?”

“是,我已经给你订好票了,你回去看看姥姥,姥姥说她好想你。”杨晨曦的妈妈拿出手机,给杨晨曦看了一眼车票的信息“周一的火车,你在老家呆三天,到家里勤快一点,帮你姥姥收拾收拾,我还要上班,不能陪你一起回去。”

“这些钱你到时候给姥姥多买点好吃的,到时候用剩下的钱也留给姥姥,姥姥一个人在老家,身上有点零用钱方便一点”毕竟,大舅、舅妈不会给姥姥留这些钱,在他们看来,对待老人只要是能好好或者就好了,他们更希望把这些钱攒着留给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攒彩礼,买房子,或是帮他们的儿子还房贷。每当想到这些,杨晨曦总是觉得愚不可及。

正说着,杨晨曦的妈妈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钞放进杨晨曦的行李里。

杨晨曦正在念高中,还是贪玩的年纪,手机被老妈收了几回,但却还在买新手机。回老家的几天杨晨曦刚好可以把新买的手机玩个痛快。

“我知道了”杨晨曦答应到

杨晨曦的妈妈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而她的姐姐比她大十岁,哥哥比她大十三岁。所以她与哥哥姐姐是两个年代的人,各种观念,无论是生活观念还是教育观念都有所不同,更重要的一点是,杨晨曦的妈妈读过大学。所以在这种条件下,一家人之间总有矛盾,妈妈总是不理解大姨大舅的一些想法,而他们也觉得妈妈做的事情不通“常情”

终于坐上了火车,乘着京九线一路北上,大概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杨晨曦才回到了老家。

才下火车,站外便飘起了雨,现在才早上五点多,天才蒙蒙亮,因为下了雨,整个世界像罩上了一层灰色的纱,再远一定的红绿灯在朦胧中亮着,才五点半,马路上便已经繁忙起来,大概是来接人的车辆。不过没有人来接杨晨曦,杨晨曦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并不慌张,他总一个人出远门,这一次也只不过是那么其中一次而已。

老家是个北方小城,在火车上时杨晨曦就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连篇的绿色田地在远方与天像接。这是南方没有的景色。

“多么开阔!”在火车上时杨晨曦便这样感叹

也许正因为此,杨晨曦总想追求自由,追求开阔,追求没有闭塞的世界。

在一个面馆給手机充上了电后,杨晨曦再坐公交车去汽车站,等他下了大巴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但是即便如此,杨晨曦还是没有到达目的地,他拎着大包小包坐上公交车,又转了两辆车才到了村旁边的镇上。

杨晨曦远远看到瘦高瘦高的表哥和一辆三轮车正在公交站旁等着自己,当他下车时,表哥也注意到了杨晨曦

“你到啦!”表哥比杨晨曦大三岁,他去年才高考,考上了省里的重本“我们直接去姥姥家”

正说着,表哥帮杨晨曦把那些给姥姥带的各种吃的拎上三轮的后挂,同时上了后挂的还有杨晨曦。

“姥姥身体怎么样?”杨晨曦坐在后挂放的马扎上问表哥,乡村的水泥时而颠簸时而平缓,不过已经比记忆中的路况要好了许多。更早些时候的路都是泥路,下雨后泥泞不堪,被车辆压过之后又晒干而变得凹凸不平,而现在的水泥路就不会,但部分地方不知是什么原因变得坑坑洼洼。

“姥姥身体挺好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表哥的普通话里带着一点当地方言的口音,也许杨晨曦的妈妈会觉得亲切,但是对于杨晨曦来说,这种口音增加了交流的难度,有时在一些音调上总是听混成别的字

“我妈让我回来看看姥姥,给姥姥带点东西。”两边的地理种着麦子,现在还是青色的,路两旁是绿色的海洋,田里的房子在平原上显得像这片绿色海洋中的孤岛。麦子长得还不高,田地里还有的是零星的土堆,下面沉睡着这片土地孕养的生灵

表哥又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杨晨曦其实有四个表哥,这个是四表哥,是杨晨曦大姨的二儿子,四个表哥里杨晨曦跟二表哥更亲近一些。所以杨晨曦也不知道和表哥聊什么好,不过好在年龄相仿,对于游戏的热情都还茂盛,所以路上也并不太冷清。

终于到了更加熟悉的地方了,村口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那么多年,变化的仿佛只有村里的路,或是路旁的路灯。经过一面红砖墙,上面的男科医院的广告都还在那里,没有变化。进了村子杨晨曦才发现了一些变化,但是那也只是新盖了几个房子,或者是几个房子正在盖着。但是路两旁的大门一般是紧闭的,只有那些老房子门口坐着老人,要么一个两个在择菜,或是一群老人正不知在聊着什么,看到两个外来的小伙子都投来目光。

这里闭塞吗?并不闭塞,村里一条路直通镇上,镇子就在高速公路的旁边。但这里也是最闭塞的地方,是遗弃之地,被遗弃的老人,被遗弃的小孩。他们与自己的子女或是与自己的父母依然联系着,但他们确确实实被遗弃在这里了。而那些作为子女和父母的人,也不得不遗弃他们的子女和父母。

钱锺书说的围城确实不错,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就是围城。我们的确生活在一个个围城中。

杨晨曦姥姥的屋子在一个胡同里,胡同最外面的一栋新房是大舅盖的。胡同最里面通向一块野地的地方正是姥姥的住所,姥姥住在曾经的牛棚里。杨晨曦的妈妈身在广东,姥姥则住在安徽,杨晨曦的妈妈常常想让姥姥住在大舅的家里,但是舅妈总与姥姥吵架,舅妈总认为姥姥太懒,认为姥姥脏,并不愿意。于是杨晨曦的妈妈便提议送去养老院,而大舅却不同意,北方的大男子主义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子女双全却让老人住养老院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虽然大舅也想姥姥住在新房里,但舅妈总以离婚想胁,于是姥姥便只能住在这曾作为牛棚的砖房里。

杨晨曦的妈妈也有过别的解决办法,在杨晨曦更小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便把姥姥接到了广东,但是姥姥性格使然,在小区里总是交不到同年龄的朋友,甚至杨晨曦的妈妈有一次和小区的邻居聊天时,跟她聊天的老太太还在说姥姥的坏话。而姥姥的性格也常常让杨晨曦的妈妈难受。不过到了后面,姥姥便常常腿痛,总想回到老家去,医院的检查结果是没有问题,但姥姥依然声称自己腿痛。最后姥姥还是回了老家,杨晨曦总忘不了姥姥身上淡淡的药膏的味道

才下过与,土壤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俺姥!”杨晨曦用语调有些奇怪的家乡话喊了一声

“谁啊?”屋里传来姥姥的声音。

有些烂了的木门没有被锁上,门口的地上铺着红砖,红砖之间已经长出了一些四叶草,红砖上是蔓延着的青苔。

杨晨曦和表哥一起走进了屋子,屋内开了一盏灯,并不昏暗,那灯只是电线吊着的一个灯泡而已,就在姥姥的床边,此时姥姥正带着老花镜,手边放着一本圣经。杨晨曦记得,姥姥自他幼儿园其便一直有信教。一本圣经看了十几年,杨晨曦相信如果是自己,恐怕可以背诵里面的全部内容。

姥姥抬起头,她的床上乱糟糟的放着衣服,只留出了供她睡觉的空位。看到我们,姥姥很开心的下了床

“晨晨,你来了。”姥姥说的是老家的方言,映像里这种方言好像叫做中原官话

“我回来了,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说着,杨晨曦便打开大包小包,一件一件介绍着。有的是给姥姥买的衣服,有的是给姥姥买的吃的,不过更多的是吃的,杨晨曦的妈妈总觉得人到晚年,能享受的只有口福了。于是让杨晨曦带的更多是这边不好买的一些吃的。

杨晨曦是带着任务回来的,而他一到姥姥家便开始完成他的任务——给姥姥讲带的这些东西怎么用,有些需要再加工的吃的应该怎么样做。杨晨曦注意到在这期间,姥姥总时不时的看看自己,但是也没说什么。祖孙二人许久未见,当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姥姥只是一个劲的让杨晨曦感觉睡一会,休息一下。杨晨曦也乐得与此,在大巴车上那么久,拎着一大袋东西到处跑,他早已疲惫不堪。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表哥问杨晨曦,表哥在老家住在姨父盖的新房里。

“不了,我就住这里好了。”才下过雨,屋子里有点潮湿,但总还算能接受。

表哥闻言点点头:“那我下午过来带你出去转转。”

杨晨曦点头答应,躺在了屋里刚收拾出来的一张床上。

姥姥的屋子并不很大,墙被刷过一次,看起来还不算破旧,但是杨晨曦知道屋子并没有被修过,墙上刷着的一层只是遮羞罢了。这里本有两间屋子,一个屋子从中分开一边是厨房,一边放柴火,但是那砌了灶台的厨房早已不用,现在姥姥做饭用一个杨晨曦家里以前用的电磁炉,电磁炉就摆在姥姥的屋子里。一进屋子的右手边就是一个马桶,马桶是近几年刚装上的,而屋子的另一头就是两张床,杨晨曦没来时其中一张床便只是作为放置杂物的台子。屋子有点漏水,一个塑料盆正在屋子的中间接水。

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爬上杨晨曦的心头,但他并未多想,转而沉沉睡去。在睡梦中,杨晨曦的大脑在迷迷糊糊的思考着,这一切对杨晨曦来说都是不可知的,当他得出结论时,他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去看看二姥吧。”杨晨曦对表哥说。二姥爷在前几年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正骑着电瓶车时与另外一个电瓶车相撞。车上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没有出什么事,但是二姥爷却摔破了头骨,在医院抢救了许久,医生取走了二姥爷的头骨,但因为有一片骨头扎进了大脑,虽然人活下来了,但是却失去了自理能力。就在这样的折磨中,二姥爷在去年去世了。

骑着电瓶车,在二姥家旁边的一块空地,杨晨曦和表哥遇到了二姥,她此时正在和几个老人坐在那里,看上去也不聊天,就只是拿着扇子扇风,或是剥豆子。二姥长着一张宽大的脸,小眼睛,眼角下斜,看着很面善。二姥头发已变白,几年前看时里面还夹杂着许多黑色,但是到现在已经是满头白发了。

二姥的家有个围墙围着的院子,三间屋子呈品字形布局。才刚靠近,屋里便传来狗的叫声。二姥拿出钥匙,里面一条黑狗正往门口走来,见了表哥和杨晨曦发出凶恶的低吼。

“去去。”二姥赶走了黑狗,领着杨晨曦和表哥进了屋子。

“福全嘞?”表哥先开了口,在此之前杨晨曦还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显得有些拘谨,而表哥毕竟比杨晨曦年长三岁,在老家生活的更久,便有话题可聊,杨晨曦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二姥给他的苹果。

“他和你嫂子在城里上班。”

“那条狗是之前那只吗?”杨晨曦问

“之前那只早就死了,这只是你二姥爷去世的时候买的。”

二姥跟表哥聊了什么杨晨曦已记不清了,他只知道,二姥也只是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院子里,伴着她的狗已经不是之前那只,伴着她的人也长眠在稻田之中了。

傍晚,杨晨曦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姥姥在听圣经,这个收音机里下载了几百段音频,是表哥考上大学时给姥姥买的。姥姥不是很会调,听了的一直是一段音频,杨晨曦见了便去调了一下。

“都听了那么多遍了怎么还听。”杨晨曦问,实际上,圣经的内容姥姥读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音频也只是有人念出来而已

“听多几遍好。”姥姥只是这样回答,当圣经的朗诵重新响起时,姥姥沉默的坐在收音机旁边,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她在想什么呢?姥姥已经七十多岁,杨晨曦算过,姥姥出生在建国的两年前。

那她应该有很多值得想的事情,但除了回忆,她什么都做不了。

收音机单调的声响让杨晨曦产生了些许困意,乡下的傍晚也总是凉快的。杨晨曦想起他和表哥出门时,姥姥拎着小马扎,在胡同泥泞的,小路上步履蹒跚的样子,几步一歇。

杨晨曦大概知道了昨天晚上的情绪是什么,是悲哀。杨晨曦为姥姥悲哀,为二姥悲哀,为村口的老人悲哀。

杨晨曦突然觉得人生竟然是这么的可悲,一生劳苦奔波,或努力拼搏。但是到老了之后,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享受生活都无从谈起。对杨晨曦来说,拖着一副病体,谈何享受老年生活?眼见着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的赡养问题闹出矛盾,眼见着自己成为家庭的负担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啊。

杨晨曦一想象到这样的未来,便感觉难以接受。至少对他来说,他绝不允许自己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不能自理,一辈子像工蚁一样或着,到老了也没有享受生活的躯体。他真的难以接受,但他也别无办法去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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