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思虑着,忽听屋外有雨点落下。
“下雨了。”
叶玄回神,凝着眸子,坐看窗外青山朦胧、风雨飘飘。
……
“陈大夫,不用诊脉吗?”
“不用,张嘴。”
“可镇上的郎中都要诊脉的。”
“别管,啊!嗯,咽喉红肿……”
“咽喉红肿,是上火了嘛?要不要吃点败火的药。”
“不,没有上火这回事,红肿就是炎症。”
“啊?陈大夫你要干什么?”
“放轻松,正常吐纳……我听听声音。嗯,肺部好像也有炎症。”
“肺部也有炎症?您的意思是我肺也又红又肿了?您是能透视吗?这怎么知道的?”
陈大夫放下手中的毛笔,对面前的老农微微一笑:
“经验之谈。”
……
贾已秉用手指轻敲桌子,凝视那叠桌上的纸。
纸上是那些遭了殃的墓主人的生前资料。
贾已秉右手边,还有一张信笺。
信笺上,有一枚自三齿叉上截下的铁锥。
贾已秉拿起信笺,目光在信笺与那叠纸间不断游弋。
“竟分毫不差。”
贾已秉神色动容。
信的结尾,有人歪歪扭扭地写道:
“若想水落石出,夜半子时,请召村丁,巡于后山,声势越大越好。”
“也罢,信你一回。”
贾已秉抚须说道。
……
赵府外,车队排列。
“快点快点,动作麻利些,把老爷的箱子放到马车上去!”
雨中,赵府管家撑着伞,高声催促着来往家丁。
闺房内,赵清兰独倚窗边,任由飘入的雨点打在自己半边红肿的脸上。
“……你个没把的赔钱货!问得什么蠢话!你是想你爹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那可是马贼!马贼……”
她回忆着父亲歇辞底里的咆哮,以及那蒲扇一般大的巴掌。
但女孩既不愤怒,也不痛苦,只静静朝着窗外眨巴眼睛。
风雨联合远处山川,带着院门高墙,像是道铁幕,把她与世界一分为二。
若习惯了圈养,做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倒也可以接受。
可偏有人绕过尽职尽责的家丁,连那样高的高墙都能翻进来。
“好妹妹,我是来借冰的……”
记忆里的少年郎手足无措。
赵清兰幽幽想着,却忽然噗嗤一笑:
“穿草鞋真的不好看!”
……
刘老汉站在女儿房外,将一个绣花荷包放在门前,冷声道:
“莲香,我已向王婆求来‘一尺红’,放在门口,记得拿去吃了!一天一次一粒,不要多吃一枚,也不要少吃一颗!吃过七天,你就能重新落红!希望你懂事些,爹的老命,就握在你手里了。”
门内,刘莲香蜷缩在被褥里,披头散发,眼泪打湿了大片大片的床单:
“长青哥……”
……
田野间。
杨四披着蓑衣,雨水连同汗水滴落下来。
“大少爷,您干得也忒快了!”杨四挥动手中的镰刀,将一株株玉米伐倒,一边干着,一边对不远处的叶长青笑道,“我看啊,您就是凭自己一个人的力气,也能养活一大家子人了!”
叶长青憨厚一笑,不知该怎么回应,只默默继续收苞谷。
许是做活太无聊,见叶长青不说话,杨四又起话头:
“少爷可有中意的姑娘?”
中意的姑娘?这可把叶长青吓了一跳。
他连忙否认:
“没……没有的事!”
“我懂我懂。”
杨四给他一个隐晦的眼神。
活了三十多岁的杨四,怎么可能不知道叶长青的小心思。
杨四接着悠悠道:
“那就可惜了……村里好多姑娘常常向我打听少爷哩,看来她们一腔美意,都要付诸东流喽。”
叶长青心胸一热,火烧火燎,问询的话呼之欲出,却又按捺不言。
叶长青忽直起身子,目光穿越重重雨幕,瞄见一户人家的袅袅炊烟:
“话说莲妹,倒是两天没见了。”
……
獐子林。
在由棕榈叶搭建的雨棚下,叶长恭正大马金刀地坐着,身前有团篝火。
他持一条獐子腿,杵进火里烤熟,待烤熟后抽出,啖食起来。
“呸……又腥又臭,真是难吃。”
叶长恭只吃一口,便大吐口水。
他暗暗发誓,以后谁再说老娘做饭难吃,他就跟谁急!
“饿……”
叶长恭身侧,伴随阵阵呻吟,一只枯槁灰白的手伸了出来,朝叶长恭吐出的残渣艰难挪去。
叶长恭眼角余光一暼,伸出脚将其一把踩住,淡淡道:
“畜牲,你也配吃小爷的口水?早些跟着阎王爷滚蛋,莫要坏了我的好事!”
……
时值夜半子时。
众多村丁聚集于村长家前院。
李二麻子打着哈欠,疲惫道:
“村长……不是约定早中晚各派九人上山巡逻么?今个没轮到我啊,怎叫我起来了?”
很多人也有同样的疑问,故而不断窃窃私语。
“咳咳咳。”
贾已秉咳嗽几声,吸引在场众人的注意。
待他们皆侧目倾听,贾已秉才郑重道:
“诸位,事从紧急,老夫才不得已扰了大家清梦。据可靠消息,那盗窃遗骸的元凶,今晚将会于后山再次作案!所以,老夫恳请各位助老夫一臂之力,务必在后山布下天罗地网,将此獠抓捕归案!”
村丁们一听,困意即刻消散,变得精神抖擞,怒气冲冲,叫嚷不断。
有人大呼:
“村长,你确定这个消息真切吗?”
贾已秉眼神低垂。
这是一场赌博,以自己的名誉赌博。
其实贾已秉并不需要听信那神秘人的话语,他活了七十年,经历这么多,越老越成精,若真想高高挂起又不挨骂,当真有的是法子。
只是他犹记得,五十年前,那个贾小子腰间挂酒,手中仗剑,醉醺醺地出了村,且与玩伴约定,待村口榕树再壮上三分时,便会带着荣耀与鲜花回到儿时的家。
三十年后,他来了,却只有满身伤疤。
唯有傻傻的望玄村村民以为他是凯旋的英雄,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大人物,并将他高高举起,让他成为望玄村的一村之长。
“已经二十年了。”
夜半寒风吹拂着贾已秉鬓间白发,年逾七十的老人,此时想为乡亲们做些好事。
于是,他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