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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脊山与清山相连,本合称为清山。

但后来山民与清山县人闹了些不愉快,便自行把山名改为‘龙脊’。

名字缘因山顶上,每搁数十步都会有些凸起的裸岩。在夜幕里看去,褐色岩面还真有几分像翘起的龙鳞。

至少,老一辈都这么觉得。

“行啦行啦!爹你说这么多遍也不嫌烦。”

青年人背着个大竹筐,左手倒提一把沾着泥的小铲子,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嘿!俺说你咋子个不听嘞?”

吹胡子瞪眼的小老头顿时急了:“像咱子个地方,会有神仙来歇一歇脚嘞!”

“神仙,俺咋没见过神仙保佑过俺?”

这一老一少都是山中的采药人,偶尔也充当山货郎去清山县换几枚铜板。

但因为这些天老人不让他去清山县,发了有阵子脾气了。

“俺也是为你好嘛,你瞅瞅那县里天天乌云瘴气的,一看就…嗯???”

老人狠狠揉了揉眼,又朝山脚下望去。

“娃儿啊,老子眼花咯,你瞅瞅县里…是不是没雾咯?”

青年人眯着眼,以手挡在额沿上遮光。

遥遥望去,还真是如此!

“这…都将近一个多月了吧?!终于放晴了!”

青年人高兴于自己终于能去玩,

“必然老神仙保佑!你老子我可是真见过哩!”

“对对对,老神仙~~”青年人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轻嗤一声:“那咋不见那老神仙保佑你嘛,让你天天头疼的厉害?”

“......”老人摁着揉了揉太阳穴,疼出一头冷汗。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坚信老神仙救了清山县!

他这几天做梦都能梦到哩!

一老一少继续拌嘴时,没注意到有人正在向山上走。

直到一阵悠扬清朗的山歌渐近。

“观棋烂柯,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苍径秋高对月...”

“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噫?山顶上的二位,可随身携带水袋否?”

采药人父子止住声,同时向山下看去。

见来者:头戴新笋之脱编箬笠,身穿木绵拈作纱布衣,腰环老蚕吐丝系环绦。脚踩草履,手持钢斧,来甚自由,无有牵挂。

看上去衣装打扮平平,周身却似环着一圈朦胧薄雾。

当其露出面容时,出尘相貌世间罕有,看的父子二人一时恍了神。

待近身后,他又问道:

“见过二位,请问可携有水袋?葛某今日上山迷了方向,又寻不得水源,这会口渴得紧。”

“啊?有,有,有!”

被老爹踹了脚后年轻人回过神,忙放下背篓翻找出一个泛黑色的皮袋子。

递过来晃荡时还有水声作响。

那人倒了声谢,双手接过后咕咚咕咚大饮数口。

“呜嗯,哈哈哈哈~舒坦!”

葛玄豪爽的用袖子抿去嘴边水渍,将不剩多少的袋子还了回去。

这不顾形象的动作减了些出尘韵味,却更平易近人些。

年轻人晃着水袋听了声响,无奈地收回筐子。

‘怎么就鬼迷心窍递过去了?这下倒好,半天的水都没了。下山渴了该怎么办啊。’

而老人则已经拉着葛玄聊了起来,二人盘坐的身前便是千丈高空,若是失足神仙难救。

老人虽有些山里的口音,却连说带比画的,听不懂也能从动作上猜出来什么意思。

双方简单介绍过后,老人指着山下清山县问道。

“后生,你可是县里人?”

“老丈说得不全对,葛某勉强仅能算半个吧。”

“哦...”老人又问道:“听你口音像个读书人,咋子干这钻山的勾当?”

身后,正整理筐中草药的年轻人也支起了耳朵。

“呵呵,来拜访旧识却迷了方向,葛某想着干脆来山顶看看。这不,缘分一至,我们这不就相遇了嘛。”

“这倒是,也是你运气好遇上俺们。否则你就要渴着咯~~”

青年人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只以为葛玄是在说运气好遇到他们,寻到水解了渴。

葛玄轻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继续同老人东一句西一句聊了起来。

见聊得差不多了,葛玄便借机转了个话头。

“老丈,白喝了你们水也不好。正好葛某会些把脉,就当作为报酬吧。”

“这…这不好吧...”

老人看了看自己黢黑的脏手,再看看葛玄那肤色近乎晶莹、指节修长的手掌,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爹你还等啥?赶紧叫这位兄弟给你看看啊!”

青年人恨爹不懂事,拽住手赶紧往前递。

他们村里只有个半巫半医的半吊子,次次诊费都敢要半只鸡。清山县更不必说了,随便开点要都敢要大几十文。

现在遇到个会医术的,那可不赶紧占个便宜?!

拗不过儿子也不好推辞,老人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拘谨的小心伸出。

葛玄看出了他的想法,毫不介意的伸出指尖压上脉搏。

“大兄弟,俺爹咋样了?”

沉下心神的葛玄并未搭腔。

青年人一扭头,却看到他爹一张老脸上密密麻麻满是汗水,憋得深红一片。

一看就不是正经把脉!

“赶紧放开俺爹!要不,要不俺就…”

年轻人左顾右盼,瞅准一块石头拎起,当头就要向葛玄砸去。

却在快要接触时撞上一团青绿光团,“碰!”的一声爆响,石渣子碎成数块。

葛玄挥手挥去浮尘,另一只手始终紧紧压在脉门。待灰尘降下,他才松开手。

“咳咳…你这脾气还挺爆。行了,倒是葛某多管闲事了。”

葛玄拎起开山斧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后,步伐轻快的下山去。

步伐频率看上去不大,可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身影。

“脏东西...”青年人回想起老人常说的山中鬼魅,不禁咽了口吐沫。

收回神后,赶紧把自己老子架了起来。

“爹,爹?你没事吧…”

老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精神恍惚一瞬后,晃了晃脑袋。

一愣,又晃了晃后顿时呲牙乐了。

“不疼了?真的不疼了!神医啊这!”

左右看了一圈没看到葛玄,气得他一巴掌呼在儿子脖子上。

“那后…那位神医呢?”

“被俺赶走了!”

说到这,年轻人还比划一番,说那人如何如何奇异。

“石头砸不到,来去无踪,神秘异常...”

“原来那位是——!!”

想到自家傻儿子干的好事后老人眼前一黑,待站稳后手在地上翻找起来,嘴中还念念有词。

“爹,你找啥呢?俺跟你一块找啊。”

“...木棍。”

“要棍子干哈?满山都是哩,喏,你瞧瞧这根又粗又硬!”

“啪!”“哎呦~~疼疼疼!爹,你这是弄啥!”

“老子今个非揍死你个憨子!!”

另一边,葛玄踏着步伐已经来到了半山腰,手中还旋转着一抹淡红色线条。

“呵呵,清道人。干脆叫蟑螂道人好了,真是哪里都有你!”

说着,手掌紧紧一握。再张开时手心什么也没有了。

留在清山县的一个月中,葛玄做了许多事。

首要一条便是炼化所有‘灵气’。

清山县城较小,共计一万一千八百二十四口人。

这还是不算鸡狗猪牛这些牲畜。

虽无法用牲畜培养灵气,体内却均存在‘玄’,累积起来也是一份不小的量。

可惜葛玄无法通过夺取‘玄’来培养异象。

每次炼化时,只能将其剥离驱散。

前前后后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将这由数万人养成的‘灵气’炼化完。

不仅将位于眉心的第二道玄关‘灵慧魄’彻底点开。

还将位于喉轮的‘力魄’点开三分之一!

葛玄也有了容纳异象的猜想,不过眼下无法操作,只能暂时搁置。

而且也奇怪,葛玄的玄关有些‘挑食’。

每次只进食‘灵气’污浊的部分,而最本源的干净‘灵气’却会被提炼出来反哺身躯。

一万多人养成的‘灵气’,其干净部分不过一拳头。

不过葛玄心底有感,这一拳头大小的青色灵气,凝实浑厚、犹如实质,甚至颇具灵性。

恐怕就算在绝天地通前的时代,也难有如此品质的灵气!

要葛玄给一个称呼的话,这青绿灵气已经能称为‘灵核’!

可惜,他暂时没有运转灵气的灵修法门。

只能参考宋涯等人留下的武功秘籍招式,将‘灵气’当做真气用...好在不会流失。

“呵呵,要是被其他修士知道葛某如此暴殄天物,怕是会当场气死吧?”

葛某玩味的唤出青色灵气盘了一圈。

炼化掉新到手的‘清道人’,对点开第三道玄关几乎没有影响。似乎每一次点开玄关,所需的灵气都要多上不少。

葛玄不敢肯定,因为他现在也不清楚点开第一道玄关需要多少灵气,又是何时点开的。

“虱子多了不怕咬,慢慢探索吧~~”

灵气再度运转,身躯顷刻间轻如羽毛,随风而去。

他今天还真不是特意去找采药父子。

如之前所说,那确实是个意外。

这山路爬了一个多月,葛玄还是时常忘记把清山县人具体埋在了哪。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几乎横跨半座山时,葛玄才终于找到了墓地。

一万一千八百二十四人,自然不可能埋在一起。

大部分都被他埋在了山脚下。少部分为了让逝者与其家人团圆,埋在了不同位置。

这段日子里,葛玄是从早到晚,又从晚挖到早。

无论男女老少,还是大小牲畜,他都给挖了坑。

至于棺材他没做,耗不起~用被子等包裹严实些,凑合凑合得了。

是家人的就埋在一起。

孤家寡人的凑成一块。

有些人活的时候口碑不好,还要找偏僻些,又不能太偏僻的位置。

像是卖水粉的三娘,葛玄犹豫了好久才做下决定。

...

一天要挖至少三百个坑,就算葛玄有灵气护身也不容易。

但,他还是咬着牙撑了下去。

如清道人临终所说,‘因果’二字最难缠。

当葛玄决定炼化‘灵气’时,便感到有股无形力量悬在灵台前,身遭更是被一股未知注视感时刻环绕。

令他的意识昏沉迟钝,甚至情绪屡起波澜。

当他在点开第二道玄关时的关键时刻,更是险些心神失守,撒泼毁了一座住宅后才复清醒。

好在险之又险的点开了玄关,否则后果难料!

事后回忆起来,葛玄明白自己应该是受到‘灵气’的污染。

这种纰漏疏忽本不该出现,心神失守也有些异常。

‘因果’二字顺势跳入了脑海。

于是,葛玄扛起铁锹,一一为众人送葬。

如此一来,倒真的让他灵台清明不少,被注视感也减轻了些许。

而这次抹杀一缕清道人,再度轻松些许。

“看来,我以后少不了要同你对上咯~”

葛玄盘坐在地,轻笑着刻着一个木牌,插在一旁墓堆上。

刻印苍劲有力,笔锋如铁。

‘屠大’

‘屠尤’

这是屠家父子俩的坟墓。

还是葛玄翻进县衙,在户籍册子中找到的。之所以把他俩埋在这里,是因为老屠的老婆葬在这。

一家三口,死了倒是整整齐齐的。

对老屠这人,葛玄难评好坏。

曾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连死都不想麻烦别人。

结果却在有了死意后,遇到自以为的‘机缘’。

孰好孰坏,由不得他来评判...

...

...

下山,山脚下一处花丛中。

那里只埋葬了两个人:

小如意和她妈妈。

在小如意的墓前,还放着一个不大的黑罐子。搁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甜味。

葛玄过来时手中提着一截竹子,坐下后先拿斧子削出几个竹签,在罐子里搅动搅动。

凝固的麦芽糖硬度不俗,就算葛玄这段时间靠着挖坟锻炼了不少,依旧废了一番功夫。

放入口中慢慢化着,葛玄仰躺在花丛里,用箬笠遮住刺眼的阳光。

直到日落西山,光线暗淡时,他才借着余晖轻声呢喃:

“你说的对,这次做的还是不够甜。”

“哈哈,或许是糖罐哥哥的配方错了。”

“真正要改的…”

“是这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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