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与林秋所预想不同的是，屋内回应他的，竟是句冷冽的女声。
推门而入。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医生坐在电脑旁，脸上带着一副透明边框的圆形眼镜，柳眉星目，鼻子以下都被口罩包裹着，抬头看到刚进门的患者，却只是点点下巴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的座位上来。
冷漠，且带着一丝敌意。
医患关系已经紧张至此了？
林秋不明所以的按照对方指示坐定，扫了眼女医生身前被顶到悬空的胸牌。
姜心妍，住院医师。
级别不高，但是在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可能是人员还没转移完毕的原因，六人间的科室，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办公。
“有病？”
似乎对林秋刚才目光所及之处有些不满但又不好直接表露出来，姜心妍借着问诊的由头不着痕迹的对林秋展开了语言攻击。
面对这番架势，林秋一时没敢回答，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一句话没说对，对方下一秒就会突然暴起，掏出手术刀朝自己身上连扎18下，结果刀刀避开要害，最后心理创伤极大，生理创伤忽略不计。
看着眼前陷入沉默的林秋，姜心妍的脸色也越发不善。
她对自己的医术水平非常自信，可惜，九成九以上的患者并不是为此而来的。
每个来问诊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超规格发育的汹涌波涛上，就像眼前这个刚进门的男人一样。
恶心！
姜心妍本想趁着精神科从门诊部转到住院部的空档期避开这帮惹人心烦的假病号。
没想到还没清净两天，居然又被人找上门来了。
“最近压力过大，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不知道姜医生有没有什么好的治疗建议。”
林秋仔细思考之后，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在他的印象中，精神科的医生遇到的精神病比较多，言简意赅，不拖泥带水，同时又带着防备，是看同类病的基本操作。
还记得去年有个新闻，也是位刚从实验室出来准备回家的医生，被一个偷跑出来后发狂的精神病当街砍了七八刀，导致全市唯一能做六级手术的大牛就此殒命。
相关领导干部从上到下被集体问责，影响极其恶劣。
所以林秋心里也就坦然接受了这种问病方式。
殊不知，对方已经把自己标记进骚扰者名单里去了。
“应该是操劳过度，睡眠不足引起的，回去后少熬夜多休息即可，如果需要，把身份证给我，我可以帮你开点药。”
尽管已经大致判断出对面所坐之人的来意，姜心妍还是仔细观察了林秋的情况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无论如何，身为医生，患者的病情，永远是在第一位的。
但也正是这种心态，导致很多类似医生、教师等行业中的不少人都被困在‘职业操守’的规则框架内，终生受扰。
不用想，接下来肯定是想办法推迟抓药，找各种角度闲聊一会儿，最后再以方便后续问诊为由加联系方式。
姜心妍看林秋暂时没有动作，往日接诊的场景又开始在脑海里浮现。
以前还能用排队病人过多这种理由来搪塞，今天只有这一个人，可能要头疼一会儿了。
“那就麻烦姜医生了。”
上一秒，姜心妍还在猜测事情的后续发展，下一秒，林秋就果断掏出身份证，推了过来。
似乎比姜心妍还想快点结束这次诊断。
这下，轮到姜心妍自己迷茫了：
“直接开药？没有多余的话？难道他真的只是来看病的？”
“不对，如果他真想看病，门诊部那么多老专家不去找，偏偏跑到住院部来我这里是怎么回事？”
“而且一进门就盯着我的胸看，准没安什么好心。”
“行，既然你要演那我就陪你再演一会儿。”
默默刷了下林秋递过来的身份证，姜心妍饶有兴趣的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患者。
个子挺高，身材偏瘦，眼窝陷得很深，仅从外表判断，确实是休息不足，劳累过度的表现。
不过以她从医这么多年的经验深入观察后，发现这个人，气有所亏，神却不减。
俗话说，劳身不一定劳心，劳心则必定劳身。
林秋本是标准的劳心劳身相，但对比其他病患，他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好过头了。
除非现代医学不存在了，不然，这个人肯定还是在装病！
再次加深了自己的猜想后，姜心妍把相关药品价格从高到低排列下去。
先是添加了几个比较贵的种类。
片刻后还是心有不忍，点击清空，只把价格在中位数靠上的一些药加到了列表里。
算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吧，也让你长点记性。
姜心妍大大小小开了七八种药，刚准备点击打印按钮，却被眼尖的林秋一下子打断了：
“姜医生，麻烦把药品开成治疗效果最好的，钱方面的事，不需要考虑。”
林秋本就经常在外面跑客户，又因为老妈的病在医院呆了这么久，姜心妍的犹豫他哪能看不出来。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尽快将精神力恢复到60。
姜医生发的这种善心，在他身上，可不适用。
尤其是系统还经常提示说，这属于前置任务。
如果前置任务的奖励都这么丰富的话，那么后续任务...
想到这儿，林秋的心又跳的快了几分。
“你确定？”
姜心妍本想着略微警告一番，让对方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没想到这人居然还妄想在自己面前装大尾巴狼。
你以为你是在奢侈品店追柜姐么？
是不是接下来取了药还会加上一句：
这些都是送给你的。
这种场景只是在姜心妍的脑子里过一遍，她都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于是也不再废话，轻点鼠标，把几类价格靠前的恢复精神的药物加了进去。
屏幕底部的核算价格也随之来到了近万元。
虽然总价也不是不能接受，但看病和买东西一样，主打一个心里预期。
一辆标价50万的劳斯莱斯和一辆标价5万的雅迪电动车，任谁来了都得说一句前者白送后者坑钱。
平时几十上百的精神药品现在总价来到了差不多五位数，恐怕一个正常人都会被刺激的精神出点问题。
反正都是患者自己要求的，可怨不到我身上，监控都拍着呢。
姜心妍打印出单子，把身份证垫在上面，反手推到了林秋面前。
“这是你的诊疗单和身份证，先去收费室缴费，然后就可以去药房抓药了，还有，我提醒你，你所要求提供的这些药物，都不在医保的报销范围之内。”
姜心妍刻意的伸出食指在总价的位置上戳了戳，想借此提醒林秋注意。
没想到林秋却是看都没看，直接抓进手里，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等他看清楚价格，脸皮厚点就会过来退单子，脸皮薄的肯定扔垃圾桶再也不来了，我还没见过谁来医院花上万块钱是为了让自己睡上一顿好觉的。”
姜心妍拉下口罩，轻啄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虽然与刚才那个名叫林秋的患者对话不多，但是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第一口喝下，第二口茶水还没咽肚。
科室的门就又一次被敲响了。
“姜医生，还是我。”
听到林秋重新返还，姜心妍赶忙把口罩戴上。
同时抖了抖双肩，把自己的姿势调整为正襟危坐，好显得严肃些。
“肯定是来退单子或者换药品的，只要他一张口，我就狠狠挖苦他一番，让他再也没脸来骚扰我！”
姜心妍在心里模拟了一下接下来的剧情，然后清了清嗓子：“请进。”
门开后，林秋侧着身子急匆匆的挤了进来，椅子都没来得及坐，就立刻开口道：
“姜医生，不好意思我忘了，单子上的药，能不能给我开成三份，我想给父母也各准备一份。”
啊？
姜心妍的嘴角微微抽搐着，呆愣住的同时喉结上下耸动，当着林秋的面，生生咽下了自己排练好的那套说辞。
莫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我在心里自导自演的一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