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城外的村落边上,四处点着大堆篝火。漫天的蝗虫循着火焰的光芒,纷纷投身其中。
村子里弥漫着一股焦糊的臭味,滚滚的浓烟凝而不散,让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村民都捂住了口鼻。
一个戴着面巾的肥胖男人一边向着村子深处走着,一边满脸烦躁的驱赶着周围嗡嗡作响的飞虫。
拐过一颗光秃秃的大树,他在破旧的老屋前推门而入。
一进门他就大声抱怨道:“这世道真是没法救了。”
“这么大声干嘛?”
屋内桌边站着一个容貌奇古的红鼻子文士。正是许久未曾露面的谢奕。他看着来人说道:“你就不怕别人听见你的声音吗?”
肥胖男人嘿嘿一笑,拉下了脸上覆盖着的面巾,露出了一张黝黑的胖脸,却是之前被雷弱儿设计诛杀的匈奴人王擢。
他还好好活着。
“外面的声音这么大,除非跑到屋里来,不然谁能听得见?”王擢笑着说:“更何况,咱和东山府的府主待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的?”
“城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谢奕不去和他纠缠,换了个话题问道。
“苻世建这家伙是真他妈狠。”提到这事,王擢脸上又露出了烦躁的表情:“如今城中传言,咱是突发急病,死在了面见皇帝的前一个晚上。那班荆馆说是染了瘟疫,已经被隔离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
“好家伙,这小子不仅想要老子的命,还往老子身上泼脏水。”
对于王擢的愤恨,谢奕视而不见,只是冷静问道:“你这趟进城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么?”
王擢眯着眼睛道:“说来也怪,按理说咱这么重要的人证跑了,他们怎么好像浑然不知似的。”
“明的暗的咱都打听了一遍,可没有任何消息说是朝廷里有派人出来查询。就好像咱真的是死了一样。”
“你的确已经死了。”谢奕看着王擢的眼睛正色道:“并且你最好确保自己相信你已经死了这件事。”
“现在的你不是王擢,而是东山府玄武七宿中的室火猪。”
“哎!”王擢瞪起狭缝般的双眼道:“还真要给咱这个匪号啊?”
“咱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说咱胖了,能不能换个称号?”
“你当是买菜啊?”谢奕再也绷不住了。他本也不是个一本儿正经的人,只是因为此事实在干系重大,所以不得不摆出严肃的态度。
可这黑胖子东拉西扯言语搞怪,似乎从不知紧张为何物,这般状况下还能肆意玩笑,让谢奕很难忍住不搭腔。
“你听好了。”谢奕轻咳一声,努力把话题拉回正道。
“其一,苻建他既然公开了你的死讯,那么你就是真的死了。再出来自称王擢的人,那也必然是假冒。”
“其二,你知道的事情最好是深埋在心底,不到合适的机会任何人也不能透露。”
“另外还有一点……”
说到这里,谢奕有些犹豫起来。
“那天晚上围杀你的人,我后来派人调查过了。”他迟疑道:“他们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的组织,倒像是刚刚成立才没多久。”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谢奕反向王擢问道。
王擢虽然狡猾如狐,但和这些天下顶尖的谋士相比,却还是差了许多。
看他张着嘴巴傻傻的样子,谢奕知道自己白问了这么一句,便自己回答道:“若是一个组织刚刚成立不久就能够接触到皇室派下的任务,这只说明这个组织的背后有相当的势力支撑。”
“我晋国没有这样的组织,秦国为了避免丑闻在国内扩散,用的也不可能是自己国内的杀手。”
“那么这些人必然来自于鲜卑燕国,且有大势力作为靠山。”
“而且……”他又是一阵沉吟:“……这些人可能是有意要放你逃生也说不定。”
听着谢奕娓娓的分析,王擢由衷佩服。
他忍不住鼓起掌来。
“牛逼,牛逼啊府主!就这么一点小事,你能说这么多话,果然有学识的人就是不同,哪像咱这么个老兵,肚子里有再多话,嘴上也只能憋出个屁来。”
谢奕摸了摸发痒的鼻子,斜眼看着对方。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你能在四国之间优游自若,于缝隙之中生存,又岂是一个蠢人。这些事情你想必也看透了不少。”
见被对方戳破,王擢讪讪笑道:“确实知道一点,但并没有府主你看的透彻。”
“那个为首的小白脸咱以前见过。”
“他是何人?”这个消息大是出乎谢奕的预料,他忍不住急切的追问。
“当年咱向慕容儁投降的时候,他们燕国为了表示重视,特意派来了几位宗亲带着使节同来敕封,此人当时便在其中。”王擢露出回忆的神色说道。
“但是慕容家那么多宗亲,咱却不知道此人到底是哪位,反正当是个副使,似乎也不大说话,倒是有点像不太受人待见的样子。”
谢奕陷入了思索。
这徒何慕容氏乃是极北蛮夷后嗣,天生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如雪,形容相貌与华族或是中原羌羯各部大相殊异。此时他在心中比对着自己以往了解的信息,却没有半点收获。
见谢奕沉默不语,王擢问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府主,你是怎么知道苻建那天晚上会对咱下手的?”
谢奕从回忆深海之中抬起头来,看着王擢道:“你是想问我为何要救你吧?”
王擢连连点头。
谢奕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从头开始说起。
“你可听过城中流传的谶谣?”
王擢道:“自然听过。雨若不止,洪水必起;山如无峰,付草为王。三羊五眼,还得长生。”
“要不是咱听错了这最后一句,还以为苻建是准备另立他人为嗣。咱也不能巴巴的大老远从陇西跑来长安送死。”
谢奕摇头道:“你没有听错,这最后一句原本就是三羊五眼,不得长生。”
听了这话,王擢又一次张大了嘴巴作痴呆状,不同的是,这次他是真不明白。
“其实这三句谶文一直都是我东山府的计划。”
谢奕开始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