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性？！
听得田广话语，场间众人目光闪烁，一时无话，均是在心里思量此言。
何谓至性？寄灵性于一道，以大感悟直接明悟天地至理摘得真符即为至性也。
至性者不纳气，不学法，甚至可能都不知晓修行一事存在，其一朝得道，往往就是种符，甚至可直入丹成，故也被称作‘一步登天’，‘白日飞升’。
如灵药宗四席蛮牛子，便是在俗世军伍中以搏杀一道至性摘得八荒蛮牛符，才没有自己修行大法，府中弟子只得修《灵宝华法》。
此外，白海还曾听闻过两百年前有一散修，被尊称为‘节令真人’。
这位真人据说原本只是俗世老农，不知仙事，一心耕作七十余年，人寿将至时感悟天时，一步入了丹成，轰动了整个乾国修行界。
后因行事低调无甚事迹传出，但无论是正宗抑或旁门，都对此位真人推崇至极。
无他，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如今修行界认为首位仙修就是至性得道，后才开辟出明性纳气的路子。
想到这里，雅间内数位修士都坐不太住，试问谁人不想一朝得道？
“田道友，敢问此言......此言无虚？”
张青问出此话，只觉口干舌燥，虽然知晓说出此言会讨人不喜，但他心里一时激动、怀疑、渴望、担忧种种情绪交织，没有当场失态就算涵养不错了。
他只是偶然间得到旁门法的修士，虽天资不错入了纳气，但心里也清楚此生多半无望种符，如今看到一丝机缘，如何能按捺得住。
“此乃万岳真人与佛宗高僧论道得知，我岂敢妄言？”
田广倒是面色无虞，他对正经道修态度一向还行。
而万岳真人坐镇千无山近两百年，是西州修行界中最大泰斗，何人敢谣传其言？
想清此点，张青凝重点头，端着酒盏的手上甚至有灵光乍现，足见他内心激动。
钟天董宇两位武夫亦是神色各异，凡人都可至性，武夫自然也不例外，且开脉武夫本就开始如明性道童一般感悟天地，以求打通天人桥梁，他们若是一朝至性，谁人知晓会不会一步迈入丹成？
反倒是那‘神扇道人’卫冲仍是笑呵呵地独酌，似是不将田广说法听进耳中，他环视一圈，说道：
“若是我刚入纳气，未坠青云之志，此行定然要去的，
可一腔向道热血早已在这几十年修行中消磨得差不多了，至性一道再是玄妙，我也懒得苦求，不若老实当好这银令道卫，落个清闲晚年。”
董宇闻言面色纠结，终是幽幽一叹，端起酒杯开口：
“卫大哥说得在理，此种法门也不是我能奢求的，还望诸位马到功成吧。”
两人一感叹，倒是让其余几位回过神来，按下心思一齐共饮，那田广这次不曾拒绝，一口喝了干净。
白海心里若有所思，虽说玄门子弟大都道心通透，不算是甚坏人，可这田广真有这般好心思，主动分享此等重秘？
何况若是为了追求境界而至性，难免有些违背无欲至性的道理，强扭的瓜真能甜吗？
白海又看了一眼张青两人，他们虽然恢复平常神色，但眉眼间的决意如何也掩盖不住。
阻人道途，更甚杀人父母，白海只得暗自摇头，将想法放在心底。
......
郡城分府只是丹成真人随手开辟的‘小洞天’，未有真人坐镇，故大小只能将近凡俗村落，住上一两千人就已算拥挤。
而州城天师府则是货真价实的真人洞天，加之紫象真人不是喜好清苦修行的性子，据说其中灵机昂然，仙禽飞空，道观林立，气象煌煌，足够近万生灵安居其中。
白海瞧了瞧眼前景色，心里暗道一声可惜。
只因此次大蘸并非在真人洞天中，而是在州城一家号‘上雨’的道观中举行。
西州城中心有片清幽湖泊，湖中心有一小岛，岛上便是这‘上雨观’，观主是一位旁门种符真修，听闻与紫象真人有旧，道观位置又合适，故近年来都是大蘸选地。
湖上有清风拂过，吹动白海衣袍，他此刻正盘坐在蒲团之上，打量了一下周遭人群。
西州九郡八十一县，镇守县城的便有八十一位纳气，小半是千无山出身，更多的则是一些未有丹成真人的旁门道脉，他们都可参与此次大蘸。
故千无山估摸来了五六位弟子，毕竟人家有自己真法，对天师府奖赏不算渴求，旁门倒是来了近五十位，是此间人数最多。
想从天师府中得传真法，除却入道学堂与执令道卫外，便只能指望在这大蘸中脱身而出。
天师府并不忌讳带艺投师，只要能取得前三甲，且心性无太大差错，一样可纳入府中，甚至不必脱离原本道脉，可谓相当优待，故这些旁门纳气才对坐镇县城趋之若鹜，就是冲着大蘸而来。
可不知此行过后，这里还能存活几名？
白海感慨一声，俗世的话本中总是认为仙家只需服食日月精华，立庐深山大水，无欲无求遨游天地或游戏人间惩恶扬善。
却不知此般人物在玄门里也极为罕见，更多的仍是在这修行路上跌爬滚打，争得一丝得道机缘罢了。
上雨观中群贤毕至，却无半点杂音，所有人均沉稳端坐，看向中心青石广场。
这广场长宽有千丈，此时高挂五色布接引天光，中心建有玉制法坛，坛上香烛为阵勾画七星，又刻有八卦，供奉不少灵牌。
白海目力不俗，能看清灵牌上分别是‘龙隐真人’，‘华章真人’等等名讳，均是以往镇守西州的天师府丹成真人，如今都已仙逝。
毕竟此界不尊神明，尊的是仙道前辈，这些真人庇护万万生灵，自然能上法坛。
正在心里想着他们事迹，白海灵性一动，便见得法坛上涌出缕缕紫气，望之头脑清明，随即一道玄袍紫发的人影浮现。
场间修士武夫一同起立，躬身行礼，口中诵道：
“见过真人！”
紫象真人挥袖一下，所有人便重新安坐，他面色淡然，拿起法坛上一木剑，扎起一张黄符，点燃直入青冥的烟气，说道：
“山海大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