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夜,忽的雨声急骤,仿佛突然发起强攻的军队敲响的密集鼓声,迅雷不及掩耳。
本就入睡不久的游远,被这一阵雨声惊醒,猛的坐起,望着不断被雨点敲击的玻璃窗和窗外被雨水虚化的灯光,眼神一下子失了焦。
都说夜雨声烦,刚被吵醒的游远却没有多少恼怒的情绪,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性格极为寡淡。
见惯了世间冷暖,经历了诸多失而复得,却又得而复失,在幼时一次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自我劝诫中,却对人生逐渐迷茫了起来,他只是习惯性的,按部就班的走着大多数普通人走的路,九年义务教育,高考,大学,工作,在自己的生活圈内不懈怠,但是对圈外的东西却也从不追求。
少顷,游远的眼睛重新找回焦距,他掀开被子,起身来到了阳台,南方夏夜略带温热的风迎面吹来,混着植物和泥土的芬芳,让游远不由得深吸了一口,阳台上整齐的摆着一排盆栽,都是不同的植物,有的开着花,有的却是已经泛黄。
游远每日上下班时都会经过的地铁站,有一家小小的花店,偶尔会有一两株盆栽引起游远的注意,便心血来潮将其买回,摆在阳台,日子久了,摆的盆栽也渐渐多了起来,游远却不会特地去了解它们不同的习性,只是每日习惯性的按时浇水,然后任其自行生长。
点上一根烟,游远静静的听着雨声,竟有些享受。
然而,老天却又不做美,半分钟后,骤雨渐歇,直至,安静无声。
“竟是狐狸雨,真是……”
游远望着天边渐渐拨开云雾的月亮,不由得摇头哑然失笑,却没有挪动脚步,只是依旧站着,感受着雨后的静谧。
忽的,游远抬起右手,朝着天空虚握,在游远的视线中,夜空一颗流星正向着游远的手掌划过,游远的这一下虚握,似乎正要把那颗流星抓在手里。
游远的嘴脸泛起一丝弧度,似觉得有趣,又似在自嘲幼稚。
两秒后,却是不见流星从手掌的另一侧出现,游远疑惑的收回手,夜空却已不见流星,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游远摇头,
【看来我是真困了,竟然都有幻觉了。】
这般想着,游远把烟头插进身侧盆栽的泥土中,转了转,湿润的泥土瞬间熄灭了烟头,游远捏起烟头,转身正要进入房间,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刚刚是你想把我抓进手里?”
来不及细想这句话的内容,只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便让游远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要知道,自己这可是17层楼高的阳台,这种时候阳台上怎么会出现另一个人的声音?
游远精瘦的身体上肌肉线条猛的绷紧,松开烟头,双拳紧握,迅速转身,做出防备姿态,随时准备做出反应。
但身后却没有人,只一颗光点悬浮在阳台栏杆外,泛着微弱的光,仿佛呼吸的律动般忽明忽暗,与游远的脑袋保持在同一个高度。
游远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是不敢放松,大脑飞速运转,想到刚刚听到的话的内容,试探性问道:
“你是刚刚那颗流星?”
话音刚落,光点便有了反应,猛的黯淡,仿佛一下子收紧了光芒,随后又大亮,散作数十颗细微光点,拼凑成了一张人脸,开口道:
“我不是流星,我只是路过,看到你朝我伸了手,于是我就来了。”
游远看着这张有鼻子有眼的光脸,他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有人用全息投影在恶搞他,但他又立马否定了,因为刚下过雨,空气中湿度极高,对全息投影影响极大,应是达不到这般稳定的效果,他知道自己或许是遇到非自然的事物了,而且只是因为自己小小的幼稚举动招来的。
对于它给出的解释,游远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不知道眼前的光脸是怎样的存在,也不知道知道自己的回答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自己无心的举动却导致了它有意的到来,关键自己还不知道是善意还是敌意。
【未知的事物,谨慎对待!】
游远冷静下来,思忖一下,问道:
“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样的存在吗?”
“我无法用语言告诉你我是怎样的存在,但我可以让你感受一些东西。”
说罢,一粒光点射向游远眉心,游远心中一凛,正要做出反应,然而下一秒,游远的额头仿佛被人重重的推了一下,不由得向后仰倒,他的瞳孔猛的睁大,看到却是自己仍保持着防备姿态的背影。
【那是…我的身体,那我现在是……?】
没有给游远细想的机会,瞬间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仿佛在隆冬腊月的时候赤身跌进了海中,冰冷的海水触碰着他每一寸皮肤,他努力蜷紧自己,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周围逐渐变黑,仿佛正向着海底不停的下沉,直到,除了令人窒息的黑暗,游远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甚至,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就要这么死去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有光芒照进黑暗中,寒意如消融的冰雪般褪去,游远似有所觉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迎面扑来的光明,他下意识的伸手挡在身前,却只是徒劳,下一瞬便被光明吞没。
再次睁眼,对冰冷黑暗的惊惧还没消退,游远却发觉自己正悬浮在空中,有些恐高的他,只觉得一阵晕眩,半晌才缓过劲来。随即他有些愣神的看着自己虚幻的身体,
【灵魂出窍?】
“是不是很难受?灵魂穿越虚空是这样的,等你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游远这才发现悬浮在自己身侧的光脸,脸色难看道:
“为什么带我灵魂穿越,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我只是用比语言更直观的方式,向你解释我的存在。你先看看四周。”
游远这才察觉到异常,天空不是蓝色,而是一种柔和的白色,没有看到太阳,仿佛天空本身就是发光的存在。
下方是一片大陆,极其广阔,灰黑色的土地,错落着大小不一的火山,时不时有火焰喷涌而出,大陆的中间,是一座巨大的火山,却是异常平静,游远莫名的想到了“蓄势待发”四个字,仿佛到达某个临界点,火山中的岩浆就要冲天而起。
大陆之外,是无垠的大海,深邃的蓝色,仿佛蕴藏着可怖的黑暗,汹涌的浪涛,不断拍打着海岸线,一涛胜过一涛。
身处半空的游远,以他的视角却仿佛看到了另一番景象,大海仿佛一只巨兽,正在一寸寸蚕食着大陆,而大陆正在积蓄着自己的怒气,等待一个机会予以痛击。
仿佛印证了游远的感觉,突然一股惧意直逼游远心底,游远看到一股数百米高的海啸迅猛的向大陆涌去,但令他恐惧的却不是这股海啸,而是藏身于海啸中的那个巨大的阴影。
几息之后,海啸撞上大陆,爆发出惊天的巨响,淹没一大片陆地,然而此时游远的视线却被伫立在海面上的巨大身形牢牢吸引,一只体长数百米的深蓝色巨龙正朝着大陆中心的火山怒吼,身处高空的游远看不清更多细节,但隔着这般距离,却仍被其气势所慑,不敢动弹。
下一秒,一声响彻天穹的尖啸响起,另一股气势爆发,游远冷汗直冒,木然的看向大陆中间的火山,不知何时,滚滚岩浆已经把天空染红,一只体型不逊色于蓝色巨龙的红色巨鸟冲天而起,形似神话故事中的大鹏,却如凤凰一般浑身冒着不灭的火焰。
巨鸟落在巨大火山口,朝着海上的巨龙又是一声尖啸,巨龙也是不甘示弱的怒吼。
眼见着一场大战在即,游远汗流浃背,他好想逃。
“这是哪?为什么带我来这?可以带我走吗?”
“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游远便身不由己的向上飞升,巨龙与巨鸟逐渐变小,直至,化作黑点。然而游远的心却没有放下,反而愈发揪紧。他眼见着自己越升越快,越升越高,柔白的天空渐渐变淡,直至完全透明,游远已经能看到天外的那一片虚无。
某个瞬间,游远感觉自己仿佛穿透了某个壁障,来到了另一片空无一物的空间,他问道:
“这里是太空?”
“应该说,是虚空,这里并不是你们所说的宇宙,而是宇宙之外的虚空,你看你脚下。”
游远低头看去,脚下的那一方世界,正逐渐远离自己,世界的外围似乎有一圈透明的壁膜,随着自己的远离,壁膜的颜色从透明往白色转变,直至整个世界变成一个亮白的点,远远的坠在漆黑的虚空中。
“那是一个位面,位面的外围一般都会有次元壁包裹,虚空中,位面无数,每个位面都是独一无二的,有其独特的核心,独特的种族,独特的环境,有些与你想象的大同小异,有些又会是你完全想象不到的景象。”
游远还在努力消化着信息,然而说话间,自己的身形飞速移动,转眼已然穿过了另一个次元壁,进入了一个新的位面。进入的瞬间,游远就感觉自己被浓郁的不详气息包围了起来,这是一个纯黑的世界,没有陆地,入眼全是翻腾的黑水,仿佛蕴藏着某种奇特的生命力。
“这个位面没有生命吗?”
“其实,你所看到的全是生命。”
游远闻言一愣,却见光脸的口部射出一道光线,射在翻腾的水面上,光线周围水面突然有数道黑水凸起,流动着向上延伸,逐渐形成数个形态各异的躯体,躯体上黑水依旧是翻腾不止,它们围绕着光线,似乎是在感知光线是什么。
游远不由得咋舌。
突然,那几道黑水生命跃入黑水中消失无踪,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漩涡的中央,一块金色石碑缓缓浮现,石碑上刻着奇异莫名的图案,光脸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下一瞬,游远发现自己又开始了极速升腾,似乎是在逃离。
“这是怎么了?”
游远疑惑的问道,
“那个家伙能感知灵魂,以防万一,先走为妙。”
游远一惊,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一条巨大的黑水蛇躯漂浮于黑水之上,石碑已经分成数块,点缀在蛇躯之上,最大的一块碎片,组成了蛇头,正朝着游远昂着头,石碑上的图案构成了蛇头的五官,游远感觉有一双眼睛锁定了自己,顿时不寒而栗。
数秒过后,游远已是脱离了这个位面,却还是心有余悸。
“还要去下一个位面看看吗?”
光脸问道,游远连忙摆手,说道:
“不了不了,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存在了,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如你所愿。”
刺骨的寒意又一次袭来,游远暗道不妙,正欲开口,却是已经陷入了黑暗中,游远欲哭无泪,感觉自己又要“死”一次了。
……
一阵迷蒙过后,游远回到了自己的肉体中,他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消化着刚刚有些不真实的经历。
光脸飘到游远面前,游远看着光脸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带着一种邪恶的意味,游远有些慌,
“你还要干什么?”
“给你一个穿越变强的机会。”
“啥?为什么给我这个机会?难道我是什么天选之人?”
“你别误会,你既不是天选,也不是唯一,被我选中的人我已记不清有多少了,我没有固定的目标,随缘而已,既然遇到了你,那便是你。”
光脸的嘴角愈发上扬,游远的心中愈发不安,
“你不用在意我的目的,在你弱小的时候,知道再多也没用,因为你,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你若拒绝,我一个念头,就可以把你丢到某个不知名的位面让你自生自灭,你若接受,至少暂时生命无忧,我还会给予你帮助,让你走的更远。”
游远心中恶寒,他已是明白,这是个不速之客,并不算友好,机会的背后,不知道隐藏什么样的目的,但无奈的是,自己没有抗拒的能力,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自己不过是被雨声吵醒,起来抽根烟,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事?
【命运专挑苦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