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刚入廨房,赵子安就发现同僚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就连好不容易第二次准点上值的王岑王小旗,也是如此。
赵子安疑惑,心说难道我昨天没有上班,影响力这么大的吗?
幸,已经和赵子安配合越来越默契的刘泰,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压低声音解释。
“这两天不是全程大搜查吗?锦衣卫的东司房,街道房和北镇抚司都参与了进来,可谓全城盛宴,大肆拿取油水。唯独剩下了我们继续巡查街道,这就是大家伙不高兴的原因。”
赵子安懂了。
锦衣卫东司房负责缉事,缉盗,街道房负责修通水渠。
这两个部门参与其中,都可以理解,哪怕只懂得修水渠的街道房,也有对各官员府邸了解的优势,毕竟水渠是经过各公侯府邸的。
但北镇抚司也参与其中,这就值得玩味了。
要知道北镇抚司可是一头猛虎,在大梁前百年里,他们什么都做。
渗透、间谍、侦查、缉捕、审问、秘密处决,都有他们,可谓无孔不入。
以至于很多百姓误以为锦衣卫衙门隶属于北镇抚司,更不知锦衣卫其他部门。
只是到了这百年多时间,才逐渐地淡出了视野,风头被其他部门替代。
“这是北镇抚司权势又要复起的征兆吗?”赵子安心里嘀咕。
如今这位成化帝已经年逾六旬,虽然不怎么打理朝政,养生有道,但估计也活不了太久。
兴许有借着这次事件重启北镇抚司,为下一位继承人营造一个良好的政治环境也说不定。
赵子安想的优点远。
今日,哪怕来得早,王岑显然是不准备训话的。
大家在廨房里坐了会,欣赏了下各自的丑脸,便分别出发,前往各自负责街区。
赵子安本计划去找陈庆祥的,但如今这形势,估计就算去找人也不会在,或者没有单独沟通的时间。
于是,便和刘泰一起去寻街,下午去找李纪。
他昨日一天都在家中,今天早上就来了衙门,倒是不觉得什么。
现在再往大街上一走,发现到处都是差役和兵丁,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
待到了他所负责的街道则又是不同,多了很多的小孩少女和妇人,和其他街区又不同。
“什么情况?”赵子安低声嘀咕。
世界变化好大,自己都不认识了一样。
不过,即便现在不理解,待赵子安走了一圈,便知道了缘由。
无非庇护罢了。
全城大搜查,差役兵丁进了家门什么都做得出来,让女子出来,来到响彻帝京城的三清街,也算是逃过一劫。
看着凄凄惨惨蹲在街头,啃着干粮的少妇少女们,赵子安皱起了眉头。
而就在这时,有百姓慌张地跑过来,告知两人,买糕点的那一家被人给灭门了。
赵子安一惊,这一个多月来,赵子安没少在那家免费吃拿。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不敢耽搁,立刻就往那家商铺所在赶去。
待到达现场,才发现那位百姓夸大了,并没有被灭门,但掌柜的却是死了。
在商铺旁边的掌柜家的院子里,此时被十几位五城兵马司的差役占据得满满当当,杂物和在院内做好的糕点被抛得满地都是,凌乱不堪。
那位有些肥胖,哪怕被拿走糕点,都会摆出一副谄媚讨好笑脸的中年掌柜,则躺在了血泊之中,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则围在尸体旁泣不成声。
兴许是发现了赵子安的到来,正在指挥手下搜查可疑线索的带队管队,脸上出现一丝慌乱。
然后,屁颠颠来到赵子安两人面前,道:
“校尉大人,我怀疑这家掌柜的和逃犯有勾结,本欲逮捕回衙门。可这老东西竟然暴起反抗,无奈,几度劝说不下,只好将其杀死。只是我们衙门的小事情,您两位不用操心,我们忙得过来。”
赵子安没有回答,只冷冷地盯着对方。
刘泰则是有些忍不了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人,怒道:
“那你们有证据吗,已经确定他就是逃犯帮凶?”
“证据暂时没有,这不是在找嘛。再说,关键是他反抗了啊,总不能让兄弟们受伤吧。而且,我们符合办案规范,先忍让过两次的,他还不依不饶。”管队肯定道。
“他们胡说,明明就是你们看上了我们家的银子,呜呜呜……”
哭泣的妇人听到这边言语,勉强插了一句嘴,便再度哭泣起来。
管队脸上闪过一抹狠色,瞪了妇人一眼。
但说出的话倒是意外客气,显然顾忌了赵子安和刘泰,毕竟,锦衣卫在所有官员面前,自动在此身份上大三级。
“我向来办事严明,你如有不服,大可到衙门去告!”
刘泰睚眦欲裂,却是无可奈何,现在就是这个情况,这种事情不少见。
哪怕他恨极,但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都属于执法系统,又时常配合,在全程大搜查的背景下,还真不好发作。
但赵子安却不这么想,甚至因为这件事情有了明悟。
他没有搭理这位管队,一本正经地对刘泰道:
“今天这种局面,都是那位逃犯引起的!刘兄,我恨啊,恨不能将那逃犯千刀万剐。”
“不,我不恨!甚至觉得他杀得太少了,起码应该将帝京这些尸位素餐,或者想尽办法从百姓身上捞油水的活色全部杀死!”刘泰咬牙切齿,继续道:
“我恨不能自己就是逃犯,拥有起码宗师武者的实力,亲自挥一次刀。”
“果然很刘泰,我喜欢。”赵子安心中嘀咕一句。
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恨不能多杀些帝京官员。
既是为了除害,也是为了得到更多银子。
因为他发现,到目前为止,接触过的官员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人,更别提为民请命了。
这场全城大搜查,是因为他杀了镇北将军的人而引起的没有错。
但,大梁的官员们吃相太难看了,简直就是饥不择食。
眼前的管队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的,只是没有被注意到罢了。
就像脓包,不用针头刺破,它就不流出来了吗?
何况镇北将军之子本身就没有安什么好心,是奔着黑吃黑去。
怎的,只能镇北将军之子杀人,他赵子安就不能杀人了,杀了人就得承受心里的愧疚?
不,他一点愧疚都没有,只是大梁人自己将自己往死里玩,和他何干!
同时,赵子安还有了明悟。
平民百姓面对官员的无助感,岂不是就和部分官员面对锦衣卫的无助感一样吗?
都是求告无门,都是无可奈何!
哪怕一些官大的自己不能招惹,但小官呢?
知道赵子安背景的人不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前身觉得,作为宦官亲属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那么如果自己将背景公之于众,让尽量的人知道,那么中等品阶的官员在看到自己这身锦衣卫袍服的时候,会不会瑟瑟发抖呢?
“这场狂欢,我也要参与进来!要么挤掉大梁的一部分浓水,要么加快它的灭亡,反正,管他呢,都这么烂了。”
赵子安心里呐喊一句,然后对刘泰道:
“刘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家的亲四叔任职于值殿监,任掌印太监一职。”
“什么?”刘泰愕然,和赵子安拉开了两步距离。
显然地,赵子安受到鄙夷。
不过这没有关系,因为他对面的管队打了一个哆嗦,笑容更谄媚了。
而听到赵子安言语的吃瓜群众和差役们议论纷纷,各种言语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