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慈父 第13章 匠作监

作者:又一重山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03-29 14:5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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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日后,晴朗的上午,张安带着匠作监的木工老张头来到了朱慈燃的书房,将一个木盒呈到了朱慈燃面前。

站在张安身后张永安此时内心忐忑,他很担心自己递交上去的东西,不符合殿下的意愿。

他自五岁当学徒,干木匠这行快四十年,在匠作监里也呆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他兢兢业业,做着自己的事,从不去探寻外界乱七八糟的事。

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宫里短短几年内,是几经易主。

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他们的活计,也一批接一批。

虽然待遇还不算太差,但替宫内做事,最怕的往往不是活太多,而是上官看你不爽,找你的麻烦。

尤其是上面安排一些特殊的任务时,最容易出事。

因为做好了不一定有奖励,但若是哪做差了一点点,那轻则处罚,重则顶罪。

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并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这句古话,但此时内心的忐忑与忧心,却也是一点都不少的。

眼下这导致他不眠不休,折腾了几日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但他却不仅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在内心中不住的祈祷着,期望殿下能够满意。

此时的朱慈燃正盯着张安的动作看得津津有味,并不知道木匠张永安心中的想法。

张安拿着一柄轻薄的剔骨小刀,正切削着一根根模样奇怪的小棍子。

这些大致呈长方形,如短筷一般的棍子,正是工匠按照朱慈燃吩咐所制作的铅笔雏形-炭笔。

虽然形制跟他前世所用的六棱形和圆柱形不太一样,但他知道这是正常的。

因为还有一道修整的工序没做,后世的铅笔会额外再增加一道切削修整的工序,修整以后,就会变为圆形。

不过现在只是第一代的实验品,勉强能用就行,也无所谓是什么模样,长方形就长方形吧,他想着。

当时为了避免透露太多过于明显,所以在吩咐的时候,说的也很模糊,只是说需要一根和筷子一般大小,然后方便书写的炭笔来。

当时为了混淆概念,还特意提出了很多种设想:诸如什么外面最好包裹点什么东西避免碳粉粘手,木头,纸、布都行,还有什么不能太粗不能太细诸如此类的。

反正是有的没的,提了一大堆的设想让他们去实验。

朱慈燃估摸着,只要先弄出一些样品出来,到时候再根据使用体验慢慢改就好改了,撑死迭代三五个版本,就差不多了。

但没想到这工匠这么给力,做的第一批试验款,就有几个特别接近后世成熟版了。

这也不怪朱慈燃,实际上我国使用硬笔与碳笔的历史很早,尤其是工匠群体,因为工作的因素,他们更是硬笔的主要使用人群。

史上也称工笔,甚至还有衍生而出的工笔景物画的工笔画流派。

所以碳制硬笔在他们这个群体里,知名度并不算低,以为古代人只有毛笔,完全就是后世许多人不懂历史瞎猜。

所以张永安在接到宫里传来的命令后,他感觉有些奇怪,因为但凡有点条件的文人雅士,写字基本都是用的软笔,也就是毛笔。

碳笔一类的硬笔基本都是条件不好的穷人用的,这宫内用度更是不必多说,自然是不仅求好,也追求贵,这要弄什么硬笔,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奇怪归奇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在他一个木匠头上。

但管事说了:这是宫里的要求,速度要快,做的要好!

他只能硬着头皮按照那些奇怪的要求来赶制。

张安把铅笔削出来后,恭敬的递给了朱慈燃。

朱慈燃看着犹如狗啃一般的笔头,修的和自己当年小学时简直不相上下。

虽然还算规整,但尖头却没处理,不过他并未开口提醒。

只是接过来后,又从一旁拿了一张提前准备好的白纸,随即在纸上画了起来。

“颜色很重,笔芯太软,应该是石墨或者碳粉掺的多了,黏土掺的少,另外不知道是不是烧过的。”

看着眼前纸上浓重的墨痕,朱慈燃挑了挑眉毛,随后又将笔尖拿到眼前仔细观察了起来。

“笔芯粗壮不说,笔芯有点软了,感觉很像是纯碳做的笔芯,纸上的附着力也低;”

“另外,这是....纹理吗?”

朱慈燃仔细观察以后,发现手中这支笔的笔芯很奇怪,和自己前世所接触的铅笔并不同,相反倒是和自己画画时所用的碳棒很像,软且黑,痕迹容易雾化。

另外这笔芯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截面看着好像隐约能看到奇怪的纹理。

“这笔是如何做的?给我讲讲看。”

朱慈燃转头问道。

“启禀殿下,这笔是小人依据宫里传的消息,对过往的传统硬笔进行的改良。”

听到朱慈燃发问,站在一旁正揣测不安的张永安,连忙跪下行礼答道。

朱慈燃碍于前世的三观与教育,不忍心对方这么一个头发花白,一看就五六十岁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于是赶忙让对方起来说话。

张永安谢礼后从地下爬了起来,稍微整理了思绪后,继续讲述:

“笔芯虽然依旧是柳树枝烧制而成,但小人根据公公所传之法,将其细细切削打磨规整,做成细细的碳棒,但后来发现碳棒若做细了,又特别容易断,必须要在外部包裹其他物料协以支撑。”

“小人也试过在这笔芯外头,包裹些物料,有想过用布帛、皮革等,但小人是个木匠,这些东西小人往日里接触的少,也不知合不合适。”

“于是小人便尝试用软木以榫卯结构,取了一根软木修成筷子般大小,将其一剖两片后,再将其内部按着笔芯大小,慢慢掏空,最后将笔芯放入后,用胶将木片两面粘住,便得来了这么一支碳笔。”

“用时,就如公公这般用小刀切削一番后,便可直接使用,因为是软木,很容易就能削开,而有外面这层软木包裹,里面的这碳棒又不会侵染握笔的手。”

一开始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没办法,他这辈子见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县里的县老爷了。

在宫里的这些年,他外出也少,一般就算有什么事,也都是上面下达到管事那里,最后由管事给他转达。

像今天这样,直接接宫里摊派的任务不说,做成了还要入宫当面验收,他还是第一次。

并且,验收的人还是皇子殿下,听说还是未来的太子,这让他很难不紧张。

不过在看到朱慈燃的样子后,他慢慢就没那么怕了。

毕竟算算年龄,朱慈燃的年龄兴许还没他家的孙子大,虽然地位确实高了些,但朱慈燃从刚才到现在的表现,都一直是温和有礼的,这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所以张永安讲着讲着,语气也逐渐变的沉稳了起来,对于匠人来说,谈起手里的技术时,永远是最自信的时候。

果然如我所料,这笔芯还真是纯碳,也就是说这东西,基本和自己前世画素描用的碳笔没什么两样了,只是更软一点而已,朱慈燃心想。

但即便如此,也不影响他为之感到赞叹。

因为他并不知道其实碳笔在我国有很早的使用历史,也不知道其实到此时碳笔的形制与后世其实差距并不算大了,误以为这张永安是个人才,竟然能从自己所提出的多天马行空的想法里,大致把握到自己想法的精髓。

“厉害,张大匠的技术可真厉害,来人,重重有赏!”

他学着电视上演的那些当官的,指着张永安对张安说道。

“赏他白银五百两。”

听到朱慈燃的话,在场众人无不吃惊万分,张永安更是一股热血直冲大脑,随后直接陷入宕机。

“谢谢殿下,谢谢殿下,小民,小民....”

他被这个天降馅饼砸的晕头转向,一时间慌了手脚,跪下谢恩时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五百两!

他辛苦一年也勉强不到五十两,莫小看这五十两,就这在京城里已经算不错了。

而这笔巨款,够他不吃不喝攒十来年。

一旁的张安则瞪大了双眼,一脸慌张,他连忙伸手阻止道:“殿下不可,太多,太多矣!”

朱慈燃一时兴起,学起了前世里看过的电视剧里的主角韦小宝,开口就是五百两的赏赐。

他想着,按照电视剧里的描述,随便一顿饭都是三五两七八两,这五百两算不上少,但也绝对算不上多。

眼前这位可是人才,必须要好好奖励奖励!朱慈燃暗自想道。

“不用劝我,我自有安排,你去办即可!”

朱慈燃小手在空中一挥,一副我意已决,概不听劝的模样,让还想开口的张安只能无奈闭嘴。

这位爷他没法劝,但不代表他对此事没有办法。

他这会已经想好了,一会这事完了以后,单独跟那张永安说说,警告他一番,再随便打发个五两十两的是个意思就行了。

他扭头狠狠地瞪了沉浸在喜悦中的张永安一眼。

这一幕恰好被朱慈燃看在了眼里,他顿时心里就有了一丝不开心的情绪。

刚才自己说奖励的时候,他就突然开口阻止,只不过自己不想跟他计较,现在又在自己面前来这套,这让朱慈燃有些不开心。

这让他想起了前世一些不开心的经历,他以前刚接手管理职位的时候,手底下有几个老油条,你开会他插话,你提方案,他唱反调,明面上不顶撞,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这种人不是一般的讨厌。

我是你领导,我当众宣布的决定,你有疑问,不能私底下单独跟我说?当众顶我是什么意思?

想什么呢!

朱慈燃暂时不想理他,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一旁的张安还沉浸在赏赐的喜悦里,无法自拔。

“不过,目前这笔只能说能用,用起来并不算好用。”

朱慈燃故意叹了口气道,他把盒中的笔全倒了出来,都摊在桌上,挨个指了指说道:“先不说这些皮质、布制外壳的,方才你也说了,这些都没有木壳来的方便,木壳可行,但这笔芯却是太粗,写字不易不说,但若是想做点别的事,却有些难。”

“并且最重要的,这笔芯是不是有些软了?”

朱慈燃再次将笔拿出来,先是轻轻的在纸上划了几条线,随后又稍微用了点力。

就见到没用多久的的笔头迅速变钝,纸上划过一道浓厚宽广黑线。

“能不能让笔芯再硬一点,然后大小做的再小一点,或者细一点。”

朱慈燃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不是后世的无良甲方,提出一堆连自己都不理解的莫名其妙想法和要求。

作为知道准确标准和提出有详细要求朱慈燃来说,他觉得自己和无良甲方并不占边。

张永安听闻殿下提出的要求,顿时有些愣了,他有些局促地抬头看了看身旁,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朱慈燃后,小心翼翼的开口回道:“启禀殿下,小人,小人不知该如何改进....”

此时的张永安是既兴奋又难过,兴奋是自己之前的担心不仅没有成真,并且还得到了丰厚的嘉奖。

而难过则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或许要错过另外的机缘。

殿下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位待人宽厚的人,虽然年龄不大,但出手是真大方。

只是他确实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了,他就是个木匠,雕梁画栋才是他本行,这劳什子碳笔他也确实不懂,能做出这些已经是要了老命了。

朱慈燃见状,知道这张永安是老实巴交的人,做不来就是做不来,没有因贪图奖励而胡乱应承什么。

不过他倒是觉得,对方或许只是把握不大,但并不是真做不好。

在他看来,只要自己给点思路,再给对方足够的时间,那么绝对能还他一个惊喜。

只是...如果自己插手太多,会不会太过暴露呢?

他思忖了起来。

沉思片刻后,他又抬头扫视了一眼众人,随即在心中做了决定。

不能因噎废食!

他转头对张安摆了摆,吩咐道:“你去给我随便找个瓦片或瓷片来。”

“是,殿下。”

主子有命,张安连忙去执行。

在等待过程中,他又拿起了木盒里的另外几支笔,分别看了起来,这里面基本有布帛包裹,有皮革包裹的,大小粗细也都有,但最多的还是各种颜色的木头包裹做成的大小不一的碳笔。

看得出来,这姓张的老头是个干实事的人,靠谱!

这短短几天时间,他把自己所有提过的可能,应该都尝试了一遍,排除掉那些一看就不合适不靠谱的,剩下的这些,基本都符合自己之前提的要求。

不一会,张安冒着满头大汗一路小跑着回来,手里攥着一片不知从哪来的瓷器碎片,行礼后递给了朱慈燃。

朱慈燃接过来以后大致看了一眼,见这瓷片上光滑亮丽,缝隙锐利且白净,知道这肯定是刚打碎没多久。

这可是至少明代起步的官窑青花瓷,搁后世完整的一个随便不卖个几百上千万的。

可惜了,朱慈燃暗自摇了摇头。

不过他并没有多心疼,毕竟这玩意在后世稀有金贵,但搁在现在,他要多少有多少。

“你随我来。”

他对张永安说道,随后带头走出书房,来到庭院内。

到踩在庭院的石板上时,他蹲下了身子,用手中的瓷片用力在地上划了起来,随后锐利的瓷片边缘与地板进行摩擦,在其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白印。

朱慈燃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稍微划了几道后,便将手中瓷片递给同样蹲在他身边的张永安,指着地上的白色印记问道:“张大匠,你看着地上,这是我前些日子,在院内玩耍时偶然发现的。”

“我偶然得知,这瓷片是经由泥土和水捏合后,又经过烧制才能得出的,烧制后的软烂泥土,竟能变为坚固的瓷器,与硬物相磨后,还有书写的功能。”

众人被朱慈燃的行为和话语弄的摸不着头脑,而张永安却眉头一皱,陷入深思。

朱慈燃见状,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对方的思考,于是继续趁热打铁塞私货:

“你方才说,这碳芯,不可太细,太细则易断,且不易处理,可我刚在用时,一觉这碳芯太粗,二觉这碳笔的碳芯太软,书写不便,而这泥胚烧制的瓷器却很硬....”

“你说有没有可能,将这二者结合一下呢?”

“如此一来,或许如何将笔芯做的更细与更硬的问题,或许也就能解决了。”

张永安听着听着,眼神逐渐开始发亮,最后嘴里喃喃自语道:‘还能这样.....好像......确实可以....’

得到启发的张永安,开始了快速思考起来。

“老人家回去后,或许能找个专门烧瓷的大匠,一起好好琢磨琢磨,此事也并不是特别着急,你们可以多花些时间,多试些材料,配比,除了这木炭外,其余黑色或颜色相近的材料也都可试试,反正多尝试,多琢磨,不要怕失败。”

“我等你的好消息。”

而朱慈燃最后安排完,将他打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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