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和纸、烛送到西屋，其他东西都拿到东边卧房后，四月边跟韩氏讲今天在县城的事，边打开箱子。
先打开的是醉仙楼的年礼篮，里面有一只油纸包好的醉仙楼招牌烤鸭、一提腌得很漂亮的猪肉，一包醉仙楼自己做的点心，另外就是一个干果盒，里面有瓜子花生核桃栗子这些干果。
“这些倒都是过年用得着的。”韩氏满意地点头，得知里正家也得了一份，“里正家这也是托了我们四月的福呢。”
四月又打开沈家玉捎来的箱子，箱子分两层，上面一层是两只很精美的大匣子，四月打开一只匣子，里面竟然是各色头花和头绳，头花二十多支，有绒的、有绢的、有缎带的，让人眼花缭乱，头绳竟然有上百根；另一个匣子里，装的是两小罐擦脸的香膏，居然还有胭脂水粉。匣子也分两层，底层放了一面铜镜。四月兴奋地取出铜镜，第一次照见自己的模样，虽然是在烛光下，也不比现代的玻璃镜子，也依然清晰可见镜中那个为眼前礼物所迷的喜滋滋的小姑娘——原来自己长这样啊！唉，不是美女啊！
铜镜下面，还有两只花纹精美的银手镯，十张百两的银票以及一封信。
两层中间，隔着厚厚一摞宣纸，四月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义的礼物。是当隔断用的吗？
箱子下面一层，全是吃的。京城里的各式点心，各种蜜饯、干果。看来四月吃货的形象，深入沈家玉的心了。
韩氏眼花缭乱，放下这个，拿起那个，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四月打开信看了起来。沈家玉问候了四月和韩氏，说蟹黄酱、蟹膏和卤水配方帮了他大忙。千两银票是四月该得的，让她放心收下。其他礼物不过是些小玩艺儿，都是吃的玩的。那些纸是给她写字用的，之前抄写配方用的纸太粗糙了。信最后说，到来年螃蟹出来时，会再来安平县。
四月默然片刻，收起银票。
韩氏小心问：“怎的又给了银票？是多少？他信上说什么？”
“一千两。信上说他赚了大钱，感谢咱们。让咱们放心收下。”
“这么多？咱们能收吗？”韩氏如今再听到千两银票，已经比上次淡定。
“怎么不能？奶奶，沈老板是生意人，不会做吃亏的事。咱们拿了这钱，可以帮村里做点事。先收着吧。”
韩氏立即起身去搬床头柜，四月把千两银票放了进去，又把今天换的银子放了十五两进去，留五两在手头使用。
床头柜放好，看着摆满房间的礼物，四月问奶奶：“奶，这些要怎么处理？”
“这肉和烤鸭先挂到库房里去吧，留着过年吃；其他吃的暂时放箱子里；头花你也用不了这么多，回头送些村里的女娃；香膏你留着用，胭脂水粉……先放着吧，你还小，用不着；这银镯子你戴不？不戴奶奶替你收着。铜镜就摆桌上吧，以后梳头也能照镜子。这沈老板真是有心，看这些礼物，怕不是他家娘子准备的。”
“倒是有可能。之前听沈老板说他有两个儿子，他夫人一直想要有个女儿呢。呵，把我当女儿了吧？奶，我不喜欢戴什么镯子啊花的，银镯子你戴着吧。我奶如今也是住砖瓦房、穿绸衣、有肉吃、喝花茶的村里头一份儿的有福老夫人了，怎么说也得配个银镯子吧？”四月一本正经道。
韩氏扑哧笑了：“你这嘴呀！”
四月不由分说拉过韩氏的手，把镯子调了大小，一手给戴了一只。
“好看！”四月说着随手拿了一颗蜜枣塞进韩氏嘴里，“奶，这日子甜不？”
“甜！”那蜜饯，是真的甜。
四月笑着扔了一个进自己嘴里。
点心果子这些都不用买了，肉家里得存些，四月喜欢吃腊肉，趁着年前没下雪，她去了一趟镇上，跟柳氏一起去的。买回来十斤肉、猪下水、大骨也买了一堆，又买了油盐酱醋各种调料，豆腐也买了十斤。柳氏让她的大手笔给吓着了，两个人，比别人家十口人还买得多。她今年手头宽裕，也买了三斤肉、几根大骨、豆腐和油盐酱醋这些，还想买点心、给小燕买朵头花时，让四月给拦住了，她家有的是，正愁吃不完用不了呢！最后买了些香纸炮竹，才满载而归。
两人这趟集赶得及时，进了腊月二十，天开始下雪，一连下了五天才停下，路上积雪到膝盖深了。四月家中东西准备得充足，根本不愁。在家没事，祖孙二人又炸了五斤油豆腐，也帮大牛家炸了几斤。
从清水镇回来，四月就给大牛家送过去好几朵漂亮的头花和好几样点心果子，家里果盒有几个，便索性果盒也送了一个，醉仙楼的烤鸭不能久放，切了一半给柳氏一家尝尝。都是没见过的东西，小燕有了头花，吃的都可暂时不顾。果子点心柳氏让孩子们尝了点味，就全收了起来，留着过年待客。今年过年，她无论如何得把爹娘哥嫂请来家里吃顿饭。那半边烤鸭，是孩子们从来没吃过的美味，每根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嗦得没了盐味。
雪停了。路还难走。
四月半上午才起来，早中饭一起吃，吃完去看了麦地，全被雪盖住。明年可以枕着馒头睡了吧？四月绕地转了一圈，泉眼里的水依然潺潺，还有点点热气。倒是池塘完全给冻上了。四月玩心起，捡块大石头，砸了两次才把冰面砸了个大窟窿，看那冰层，竟然有一寸厚。她真想到冰面上滑一下，想想还是算了，这要掉到进水里，可就真是作大死了！
四野寂寂，到处一片白茫茫。她百无聊赖地往冰窟窿里扔了几个雪球。太冷了，还是回家烤火吧。四月转身走了几步，忽听身后哗啦啦一声响，吓得她一激灵，回头一看，冰窟窿旁边的冰面上，一条大鲢鱼，正在冰面拍着尾巴。
四月又惊又喜，随手抽了一根篱笆上的竹子，跑回池塘边，赶紧把那鱼往旁边拨，怕它又蹦回水中。那鱼蹦了几下便不动了，四月用竹棍把它慢慢拨到岸边，提起来掂了掂，得有四五斤吧？她提着鱼回家，在后院墙边喊大牛：“大牛哥！二牛！”
隔壁两兄弟正在家无聊呢，一齐跑了出来，看到四月手上提的大鱼，很是羡慕。二牛睁大了眼睛：“四月姐姐，你捉的？”
四月点头，朝他们喊：“别多说，带根长棍子，提个桶过来，咱们抓鱼！”兄弟俩转身就往家里跑，二牛跑太快，还摔了一跤。
韩氏见四月出去溜达一下，就抓回来这么大一条鱼，笑着拍手：“你这丫头。真是个福星啊！”
四月风风火火放下鱼：“奶，我还要去抓，也叫上大牛他们了。今天晚上咱们就吃鱼！”
她找了一根趁手的长棍子，提着竹篮又出去了。刚出后门，大牛兄弟俩已经从院墙上翻了过来，衣服上蹭得都是雪。那边柳氏，这边韩氏，都追出来喊：“小心些！可别掉到水里去了！”
这三人只回知道了，头也不回往池塘边去。四月告诉他们刚才那鱼是怎么弄到的，让大牛在另一处冰面也砸了个窟窿。兄弟俩一人拿根棍子在窟窿中搅动，过了一会儿，果然有鱼在那窟窿处往外跳，开始两条直接又落回水中，后面就开始不时有鱼跳到冰面上。
三人惊叫连连：“跳出来了！又跳出来了！这条好大！快拔拉，要跳回水里去了！”
到后来，柳氏和韩氏也忍不住过来看。
不到半个时辰，窟窿里跳出的大大小小的鱼便有十几条了。窟窿被弄得越来越大时，后面再也没有鱼跳出来。
“够了够了！这些鱼够我们两家吃了！”韩氏喜得合不拢嘴。
柳氏把鱼放进一个大桶里提起：“婶子，我把这些鱼肔好洗干净再给你送过来。”
四月忙道：“婶子，那边山泉里的水是暖的呢，就在那边弄吧。鱼籽、鱼泡、鱼肠可别扔了。”
“那些可腥了，不能吃！有这么多正经鱼肉还不够你吃的？”韩氏皱眉道。
“你们信我的。婶子，你家不是有酸菜吗？晚上我们两家一起做酸菜鱼杂吃，我保证你们喜欢吃！婶子，我跟你一起去肔鱼。”
大牛二牛也要跟过去，柳氏让大牛回去看着小燕，顺便把酸菜缸里的酸菜捞出来。这边四月也让奶奶把生姜大蒜准备好。
柳氏带着四月、二牛来到山泉边。韩氏送过来家里的菜刀、砧板、竹篮、之前拆蟹的竹签和一个大钵，这是四月让拿来装鱼杂的。
柳氏负责打鳞去腮肔鱼洗鱼，取出的鱼杂交给四月。四月挑出鱼泡鱼籽鱼白交给二牛洗干净放钵里，她自己用竹签处理鱼肠，挤去鱼肠内的消化物，竹签穿了破开再洗干净。没用的部分她也收集起来，全倒进沤肥坑里，鱼杂是很好的肥料。
三人分工合作，很快把十几条鱼收拾好提了回家。四月还细心地把山泉旁边清理干净，冲了又冲，怕腥了山泉水。
四月只要四条鱼，其他全让柳氏拿回去，柳氏便挑了四条最大的，其他拿回去先挂起来。四月再三叮嘱他们不用煮晚饭，待会儿过来吃酸菜鱼杂。
一进门，韩氏便让四月赶紧换下湿鞋，她脚上的棉鞋已经湿透了。家里火盆生上了，四月到火盆前烤了一会儿手。那边韩氏把四条鱼也挂了起来。
手上身上暖和了，四月便去弄鱼杂，她喊大牛送酸菜过来。大牛早已拿了三棵酸菜出来，洗干净切好了送过来。四月把鱼杂过水定型，油锅里下油炸了姜蒜花椒，可惜没有辣椒，也没办法。待炸出香味，把鱼杂放进去稍微翻炒一下，加适量水，待水烧开，加入酸菜和大骨头汤一起煮，跑到菜园里又从雪里扯了几根蒜苗洗净切段放进去继续煮，很快香味就弥漫开来，四月自己口水都出来了。
四月用小铁锅把鱼杂酸菜全盛了，满满一锅，在火盆上支起三脚架，把小铁锅放在上面慢慢炖煮，这边大锅洗干净焖饭。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酸菜鱼杂的香味已飘到隔壁，大牛他们三个要不是柳氏拘着，早跑过来了。待韩氏隔墙一喊，三个孩子便急急跑过来，柳氏跟在后面。
两家六人围着火盆直接从锅里夹着吃。每人端着碗，只有四把椅子，大牛二牛两兄弟蹲着。这寒冷的冬天，围着火盆热气腾腾地吃着咸香鲜美的酸菜鱼，真像四月说的，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鱼杂竟然能做得这么美味，简直比鱼还好吃。
几人吃得都出了汗。也不要别的菜，一大锅酸菜鱼杂吃得干干净净，最后一点汤，也让二牛泡了锅里最后一块锅巴吃了。别说大牛二牛他们，连四月也吃撑了，摸摸肚子圆滚滚。
“四月，我今天可是又学了个新吃法。”柳氏感慨道。
“婶子，你做的酸菜真是好，黄亮亮的，又酸又脆。这酸菜味重，最适合跟两样东西一起煮，一是像鱼这样有腥味的东西，能盖了腥味；二是跟豆腐这样没啥味的东西。婶子在家里，可以试试，把酸菜煮一会儿，再加豆腐进去慢慢煮，很好吃呢。”
“这倒是简单。你要是爱吃酸菜，啥时想吃啥时去拿。”
“对了，还有鱼头，别腌，这天气放着也不会坏。做鱼头汤特别好。很简单的，把鱼头从中间破开成两半，放锅里稍微煎一下，加水熬汤，汤变白了，就加萝卜片进去，萝卜片熟了就可以吃，这个汤特别好喝，又有营养，不用放别的，加点盐就行。”四月娓娓道来，让刚吃撑了的人又开始惦记。
“这个好做。娘，明天你就做鱼头汤吃好不好？”二牛两眼放光。
“做做做！你们啊，都是馋猫！还不谢谢四月姐姐和三奶奶，带咱们家吃了多少好东西。三婶、四月，谢谢了啊！”
“婶子，别客气。抓鱼肔鱼你们出力最多呢，酸菜也是你家拿的，这鱼杂没酸菜可没法吃。”
柳氏非要帮忙收拾了锅碗，才千恩万谢地带着三个孩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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