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
王熙凤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口中含糊不清的秦可卿,一时间也是忍不住泪流满面,眼眶红肿。
她此刻紧紧拉着秦可卿的手,不愿放开,口中则是在不停悲戚呼唤:“可卿……可卿……”
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病榻之上的秦可卿稍稍清醒过来些……
只可惜,秦可卿此时已是彻底陷入了什么梦魇一般,不能自拔不说,绝美脸庞原本因病重而显得苍白无比,毫无血色,可到了现在,竟是渐渐涌现了好一抹不正常的红润,就像是一束花,在用尽最后的生命力,凝结出最为娇艳至极的花朵……一时间,竟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妖异美感。
王熙凤见到此状,一时却是愈发心惊与急切了起来,她下意识就想要向旁人寻求帮助,可一扭头,才又是反应过来,早在秦可卿先前胡言乱语之时,她便已是连忙将其它的丫鬟,婆子都给遣出去了……现在,又有什么人在?
一时间,王熙凤心中竟也是感到了一丝悲凉与绝望,看着病榻上回光返照的秦可卿,她此时唯一能做的,便是只有紧紧抓着其人的手……除此之外,便也是再无其它了。
说起来,二人虽都是嫁入贾府,同为这府上的管家奶奶,可王熙凤平日里行事泼辣大方,穷追猛打,就是丈夫贾琏也拿她没办法,而在荣国府的下人之中,更是可以说是人人畏之如虎,偏偏又能讨得贾母欢心,好不威风。
而秦可卿呢?
虽同样是管家奶奶,可行事风格却与西府的王熙凤完全不同,手段中正平和不说,更是八面玲珑,能兼顾到这府上的诸多不同之人,由此常常受到府上下人的尊敬与爱戴,性子更是“你让我一尺,我便让你一丈”的好说话,就是贾母见了之后,也夸其人乃是重孙媳妇中的第一人。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性子完全不同之人,彼此之间却是有着难得的情谊,平日里来往颇多,关系密切不说,更都已是将对方都当做了自己的知心人。
所以当听闻秦可卿病重之后,王熙凤便是大惊,匆匆扔下手中的事务便急忙赶了过来,到了之后,见旁人畏之所谓病气如虎,却又是不管不顾,亲自上阵,一直陪伴在病重的秦可卿身边。
这样的真挚感情,在贾府这样的侯门公府里,倒也真是一幅奇景了。
而试问有这样的感情,王熙凤如今见了秦可卿这般病重样子,又怎会不感到悲戚与痛心呢?
这时。
房门之外,却是忽然响起了婆子的禀报之声,“奶奶,琛公子过来了!”
先前王熙凤等人便已知道贾母等人去请贾琛之事,所以现在听到之后,王熙凤一时间也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便是连忙起身去开了房门。
一开门,果然便是见到了贾琛熟悉的面容,当即也顾不得什么其它,便是想要将其人连忙迎进屋内。
可即便是病重之际,男女之别却也是免不了的,一旁传话的婆子见了,就也想要跟着挤进屋内。
谁知王熙凤见了,却是忍不住柳眉一束,心中本就郁闷急切,便是当场冷喝了一句,“病成这样,彼此又都是些兄弟姊妹,哪里顾得上这些?有我在旁边看着便是了!”
那婆子突然被冷喝一声,此时也是僵在原地,噤若寒蝉起来。
另一边。
贾琛稍稍一顿后,却也没有理会旁边的二人,而是缓步走了进去,一进到屋,就是见到病榻之上,有些回光返照的秦可卿。
其人脸上满是不正常的红润,似已是烧糊涂了一般,紧闭着眼睛,口中却又是一直含糊不清,一时之间,贾琛倒也没有听清其人在说什么。
待走近些后,方才是隐约听到了些“失节”,以及“天香楼”之类的字眼,而若是再细细听罢,甚至还能听到贾蓉与贾珍的名字……
直到这时,贾琛也总算是明白王熙凤刚刚反应为何那般激烈了。
刚刚若真是真放了那婆子进来,那此番秦可卿便是真的活了下来,可却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另一边。
王熙凤连忙关上房门,折身回来了之后,见到眼前之景,一时之间心中也似有千蚁撕咬,僵在原地。
尴尬,惊疑,纠结,还有说不出口的羞愤与无言……便是知晓了贾琛进来了之后会是这般样子,可此时,王熙凤心底却仍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可为了秦可卿性命,她却也只有强作精神,抛弃这些繁杂情绪,看着眼前的贾琛故做镇定的忙问一句。
“可要准备什么吗?”
贾琛听了,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病榻上烧得糊涂了的秦可卿,道了一句。
“人都烧成这样了……大夫可开了什么药?”
不…不是要做法事吗?
王熙凤闻言怔住,可一时却又是不敢多问,只能应道:“开了些安神退烧的汤药,都已是服过了,但仍是见不了好转……”
烧成这样,中药一时能见好,那才真是怪了……
贾琛心中暗道一句后,便是走上前去,伸手试了试秦可卿额头的温度,稍稍一顿后,便是说道:“快去多取些凉水,温水与帕子过来……”
王熙凤早已是被贾琛的大胆动作惊住了,不过她终究不是常人,此时听了之后也立马反应了过来。
忙应道:“这些都试过……”
可她话还没说完,贾琛便已是打断了她,“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纵是没学过什么医术,可基本的医疗知识贾琛却还是有的,以秦可卿目前发烧的严重程度,在没有现代药物的情况下,先进行物理降温,可能才是最好的选择。
王熙凤闻言,也不敢再耽搁,便又是连忙出去让人准备了,好一会,要的东西便也都是一一送来。
贾琛先试着为病榻上的秦可卿换了几次凉水敷过后,便是对着一旁的王熙凤平静说道:“脱了她的衣服,每隔半柱香就用温水给她擦上一遍身子,同时时常换着额头的凉水帕子,若是可以的话,便再多喂她些水吧。”
说罢,他便是起身朝着屋外缓步而去,独留下了满脸错愕的王熙凤,惊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对于贾琛来说,他所能做的便也只有这些了。
若没有效果,又或是秦可卿自己挺不过来,那便可能真如贾琏之前所说的那般,都是其人的命数了。
但对于病榻之上的秦可卿来说,外病尚且能医,但心中的病,说不定却已是无药可救了……
一念至此,贾琛也是静静思索着,缓步走出了此间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