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看台众生像
这种等待着的、即将开始而又偏偏仍在静止的时刻，对数以万计的马迷赌徒来说，是最满怀希望又是最痛苦的时刻。
“喂。我说胖子，你买的哪匹马？”一个身穿白体恤的瘦子捅了一下前面穿牛仔服的胖子。
“死瘦猴儿，我买我的，你买你的。问你个大头鬼呀！”他左手举着望远镜，右手调着焦距：“这破玩意儿，真他妈的不行。老子早晚换了你个屌玩意儿！呸！马儿呀，前三场我都输了，3万块血本无归呀……就看着一场吧，我可是身子都躺进棺材里了。马儿……哦，不，马爹呀马爹，您就可怜可怜我吧！不然呀。我这把老骨头可就变粪布庄稼了。”说着，才把因为紧张涌到喉头的浓痰吐出去。
“丢你老母，你个扑街，往哪啐！”
“我他妈的又没啐你，河边没青草，哪来的多嘴驴呀！”
“你敢满嘴喷粪，老子打死你个扑街仔！”
……
“别他妈的吵吵了。马出闸了，出闸了……”一声断喝让看台恢复了平静，身上膨胀的细胞，充血的眼睛死死叮在选好的赛马身上。
“快看，开跑了！”如同赛马出闸的发令枪响一般，众人齐刷刷地举起手里的、挂在脖子上的长枪、短炮。
在贵宾室，强子的眼睛凑在望远镜上，紧张地盯着。钱百万悠闲地朝闸口瞥了一眼，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滤嘴朝下，“得得”地轻轻顿了几下，那个偎依在他腿上的女郎连忙起身，“啪”，ZIPPO火机小火苗一闪，钱百万眼睛在周围扫了扫，仰着头靠在沙发后背上，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儿，轻轻抚摸枕着自己腿打鼾女郎的胳膊，微眯着双眼，畅想与二女床上双飞的乐趣。
点火的女郎优雅地一甩，合上火机，顺手把它塞进已经被胀得到极致的乳罩里，小鸟依人般依偎在钱百万身边，把脑袋伏在钱百万肩上……
木制的闸门刚一打开，参赛的十匹马在骑师的鞭策下，如飓风般卷了出去。起初还彼此缠绵的裹在一起，每匹马都拼命地翻蹄亮掌，谁也不肯服谁。但实力却毫不留情，很快就把它们变成了羊拉拉屎一样的阵容。毫无疑问，领先的是4号马和2号马，强子的1、3号马远远地落在了后边，虽然跑马的骑师身子向前探着，双腿紧夹住马鞍，不时朝马屁股上抽一鞭子，可稍有一点常识的马迷都知道，此刻落在后边的马没多大希望了。
大多数的马迷把希望寄托在4号和2号马上，拼了老命为它们呐喊助威。不到最后一刻，那些买了落在中间的几匹马的马迷们绝不会死心，他们不肯也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依然鼓足余勇为它们助威。一时间，整个马场如同滚油里倒进少许水一般，沸沸扬扬地鼓噪起来。
“4号、4号……”
“2号、2号……丢你妈，这2号保胜咋还不加鞭！保胜，保你个老母！”
“你瞅瞅，你瞅瞅。3号骑手那个蔫鸡巴样，跟个霜打茄子似的那个损出儿！你骑的是TMD马，又不是你娘亲老子，咋就舍不得抽呀！真他妈的费劲！来呀，给我查查这个3号骑手是哪的，他敢让老子输了，我TMD的非弄死他不可！”
……
（六）钱百万输了
上万个马迷，上万种声音，上万种表情，上万种心态。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管是资深的中阴身，还是新来的，不管生前做什么，此刻完全放开了，发了疯般狂喊：有欣喜的呼叫，有绝望的哀嚎，有死了娘亲老子般的哭喊。每个中阴身的脸上、身上、手脚，都把平日里隐蔽得极深的最粗鲁、最狂浪的动作表达出来：有意气风发挥手呐喊的，有为自己选的马手舞足蹈的，有顿足捶胸嚎啕痛哭的，有蔫头耷脑死气不出的……整个“忆梦”马场瞬间变成了有千万群众演员参与的人生百态舞台剧，但主角却不是他们，而是依旧在跑道上驰骋的赛马。
望着牵了自己心肝脾肺的马在吼声中向终点飞驰。把全副身家压在3号马身上的胖子，像哭丧似的喃喃自语：“……黄大仙、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呀……如蒙起死回生，我今后再也不干这事儿了……完了！完了！这下玩儿完了……3号，我操你八辈祖宗哟，你这个挨千刀王八蛋哟，可害惨了我啦……”
此刻钱百万依然和两个美女你捅我一下，我摸你一下的调笑，好像外边的事于她没有任何关系。
“哈！这些马快到终点了。真快呀！”
“是么？这么快？”虽然强子没说出哪匹马要获胜，可从他的语气中，钱百万还是听出了端倪，便忙停下打情骂俏，转过身，凑到望远镜便瞄了一眼。马场上的情形一目了然，跑在前面的距终点不足30米了，跑在前面的依然是4号马。它只要几个纵步，就可以跑过去了。3号马虽然跑出了奇迹，但落后至少3米，也就是一个马位。
转瞬间剩余不足10米了，两匹马已然并驾齐驱，可凭经验仍然可以看出，4号马领先一个马头的位置。
两匹马上的骑师都非常紧张。4号马上的骑师是一位黄皮肤的中阴身，他用脚后跟蹬住马鞍，身子站在马背上，努力向前探着，右手的马鞭不时抽向马屁股。
距离不足5米的时候，3号马背上的骑师“噌”一下窜到马背上，眼睛瞟了一眼4号马的骑手，4号马骑师微微点了一下头……
就在钱百万一愣的瞬间，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赛场上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4号马失了前蹄，骑师双手抱头，滚了马来，那匹马也一头撅了过去……3号马如同旋风般冲过了终点……
“这他妈的太刺激了！走，两位南方老客，我请你们去吃炒河粉……”本来孤注一掷的胖子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馅饼砸晕。他发疯般捶打自己的胸口，直到疼得厉害，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想法立刻就有了转变，刚才对黄大仙、观世音所说的“剁手不干”的宏天大愿，就像因激动放出的屁一般，连眼都没眨就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马，这马……他妈的有猫儿腻……你们，你们……”两个骑师不经意的对视，让钱百万意识到自己受骗了！而下套的人就是强子，此刻他才明白强子带两个女子来目的就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分散对赛场的注意力。
他一脚踹倒那架望远镜，猛然一转身，脸部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拧成了个儿，用颤抖的手，指着强子和那两个妖艳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冲了过来。他刚冲过来两步，就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传来……
“姓钱的，NTM的还真厉害，跟马师这点儿猫儿腻到底儿让你发现了……”强子冷笑着，走过来，弯下腰，从钱百万衣兜里掏出ZIPPO火机，哂笑着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的钱百万脸上拍了拍：“钱大少爷，不好意思啊，打火机归我了。这只能怪你知道得太晚了……喏，这他妈的望远镜还真好，愣没摔坏，你们几个，把这望远镜带走……”说罢，把打火机揣进自己的衣兜，跟着掏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扔到千百万的身上，拥着二女，推开门，扬长而去。
在这里赌马的人陆陆续续出了贵宾室，随着看台的人缓缓往外走。此刻，这群人里早就没了季默、崔钰和鸡脚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