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渐渐地迷失。
而他所依仗的刀痕却是一直无动于衷。
林乐和肉球都没有想到,刀痕的触发需要一定的主动性。
就像林乐在蓝天公寓被惨境冲击时的自杀,或者林乐主动输入灵力激发刀痕,破除蓝天公寓对肉球的同化。
但迷失的林乐根本连思考的能力都做不到,更不用说自救了。
“我……是……谁?”
木然的林乐似乎忘记了自己,甚至连深刻在骨子里的语言能力也在丧失。
“我……”
“我……”
林乐重复数次,但已经只能说出“我”字,连后面想要表达的内容都已忘记。
他本来跪坐的身躯开始塌陷,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向前栽去。
如果马强在这里,他一定极为熟悉这一幕。
那个时候马强也不过是一个刚加入特殊行动小队的队员,他曾远远地看到一个前辈就这么倒下,然后再也没有清醒过来,直到死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在教学楼吗?”
一片灰蒙蒙的浓雾空间里,一个光芒纯粹的光点在来回躲闪。
周围是越来越密集、庞大的如同飞蚊一样的灰点,“嗡嗡”的叫声更是让人心烦意乱,而那光芒躲避的正是这些东西。
可光芒就像是磁铁一样,无论如何躲藏,那些“飞蚊”都像是整体被牵引一样,一个个越来越近,撞入光芒之中。
光芒每一次被“飞蚊”撞入,都会暗淡一些,同时他的移动也越来越迟缓。
不过与此带来的是一种强大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慢慢冲破了宇宙的迷障。
可林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避这些东西,只是出于本能的排斥,而好笑的是,他又分明感觉到自己在吸引那些“飞蚊”。
“难道现实中的我已经迷失了?”
林乐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猜想,否则很难解释他突然出现在这个陌生的环境。
林乐的躲避随着自身的迟缓和“飞蚊”越来越密集、庞大的规模,开始没有了空间。
但奇怪的是,他还能“看”到飞蚊之后,被搅动的灰雾之中有一个个闪烁的金色、变幻的字体。
这些字体看不到的时候毫无存在感,但当看到的时候,又有一种高淼、神圣的味道。
“这是《斩我经》和《七杀》?”
林乐这两种存在于自己脑海的经文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即便他看不清楚具体某个字,也熟悉那种感觉。
“为什么这两个经文没有阻拦这些飞蚊?难道它们其实是无害的?”
这或许是多年来影视作品的影响,让林乐本能的以为像这种高深的经文一定有驱邪、护身的作用。
更何况林乐感觉自己已经渐渐开始不排斥那些飞蚊,甚至有些喜欢了,尤其是那种慢慢强大的感觉,更让他着迷。
可就在这时,一个念头随着一个飞蚊的撞入,从林乐脑海中升起:“难道只有我知道那些神鬼影视作品都是虚构的?
更何况林修的实验不是已经证明符箓、神像的无用了吗?
多笨的人才会相信那些假话?”
林乐打了一个激灵,接着又被更多的飞蚊撞入,他开始茫然:“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疑惑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抬头,可现在他的形态没有头,但林乐还是“看”到了灰雾中那神圣、高淼的字体。
“斩我?”
林乐最大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什么本事,也很听劝,有时候甚至显得耳根子软。
不过此刻,他相信自己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可新的问题出现了——
“我没有斩我的积累了,又该怎么斩我?”
这种情况在林乐第一次见到肉球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当时他刚杀了田维明,但似乎还远远不够。
面对无法抗拒的飞蚊群,林乐有些绝望,而更恐怖的是,林乐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些飞蚊了。
他本能的抗拒力已经快要消失不见,不仅如此,林乐竟然渐渐开始迎合飞蚊群。
现在林乐只记得最后的念头——不应该这样。
只是为什么不应该,不应该什么,他都不知道。
他迷茫了,甚至开始丧失思考能力。
同时,他身上的光芒瞬间暗淡。
“我……”
这一幕一如之前林乐身体的迷失……
光芒如灰烬中的火星,经不住一点风吹,也经不住一点时间。
却在最后的时刻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剧烈地闪耀了一瞬。
那是最后对清醒的眷恋和挣扎,如果有人能够看到这一幕,都会知道,这是最后的璀璨。
一如烟火的绽放,瞬间而活,瞬间又死。
可光芒终究不是没有思考的烟火,这里也不是空无一物的天空。
那一瞬间的光芒刺穿了灰雾的遮掩,刺穿了魂与肉的隔膜,让现实中已经迷失的林乐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
然后清明回落成混浊,隔膜复原,灰雾翻滚遮盖,璀璨回落……
一切似乎重回正轨……
与此同时,在阳光明媚的海边、沙滩上,一个慵懒地躺在遮阳伞下的中年突然轻咦一声,说道:“入了我的障?”
墨镜遮住了他半张脸,不知道他的神情,可他的声音却似乎并不乐意:“我最讨厌这种情况了,显得我像个老阴哔……”
自语着,这人抬起右手,化作掌刀就要虚空斩下,可他又突然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过了片刻才恢复之前的动作——
掌刀稳稳的向下斩落……
这一幕林乐并不知晓。
当属于他的光芒最后回落的时候,那隐藏在灰雾里的经文也随着光芒映射如代表着林乐的光点。
下一刻,本要熄灭的光芒突然再次闪耀,在空中形成一个苍老的虚影。
随即一道灰色的刀芒从虚影体内冲出,激射飞蚊群。
灰雾之中,以无法计数的飞蚊突然一滞,原本密集的“嗡嗡”声也在这一刻停止。
时间也仿佛被这一刀斩断,让这一幕永远地停留。
片刻之后,那铺天盖地的飞蚊突然毫无征兆地崩溃、纷撒,又凭空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苍老的虚影神色有些茫然,随即好奇低头,抬起双手,像是要打量自己。
就在这时,一道从天而降的刀芒突兀出现,又狠狠劈下。
这一刀和方才那苍老身影体内发出的一刀如出一辙,仿佛是灰雾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苍老虚影神色一呆,随后,却又如飞蚊一样,崩溃、消散。
一颗更加纯粹的光芒从苍老的虚影中出现,缓缓升起,虽然不够炽烈,却像是被春雨洗过的太阳……
教学楼里,如同死人一样的林乐突然动了一下,抬起头来。
短短的时间里,林乐已是毛发干枯,面容枯白,眼眶深陷,如同一个枯槁的行将就木的绝症病人——除了他的眼睛。
此时林乐的目光璀璨如星,哪儿还有意思半点儿迷失的样子?
林乐立即翻身而起,之前施加在他身上的沉重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不见。
但林乐的记忆还处于他之前最后璀璨的那一刻:“我不是……”
念头转动,熟悉的沉重感再次来袭。
这一刻,来自死里逃生的第一个灵光,那种最清醒的状态,如福至心灵般在林乐脑海闪过:“越思考越迷失!”
这是一种本能,一种幸免于难后的总结,整个思考过程都被忽略,直指最终的答案。
林乐不再思考,直接抽出刀,飞也一般的向着楼梯上冲去,他单薄枯瘦的样子像是要争食的野狼。
此时,林乐的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大字——上,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