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西行,刚刚走到小道上,司徒晴昭就下了车,实在晕车的她让南星和白苏坐了进去,自己则骑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
还是马背上舒服,空气清新,摇摆起来也比缩在车里要舒服多了。
那么方方正正的车,只留一块小小的窗可以偷窥外面的风景,自然不如坐在马背上自在,坐的高看的也远。
特别是手里握上缰绳的时候,司徒晴昭总有种可以操控自己命运的掌控感。
她喜欢这种掌控感。
轿子里,白苏试图跟一向沉默的南星搭话。
“南星,小姐她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啊。”
“嗯,好看。”
“听说是叫什么文武袖,宽大的衣袖风度翩翩文质彬彬气宇非凡,另一侧的铠甲又不失力量和干脆利落的清爽感,我也好想这么穿。”
“嗯,可以。”
“估计小姐又是在书上看到的新奇穿法,南星你认字吗?我被小姐熏陶了那么多年,都只能认识几个比较简单的字眼,稍微复杂一点,就完全看不下去了。”
“嗯,一点点。”
……
白苏多话,不让她说话她憋不住,但她所有费尽心思提起的话题,都在南星的一个个简短的回复中被瓦解。
“南星,你好像一块木头。”
说罢,白苏不再试图跟南星搭话,透过车窗看向了车外。
南星有些尴尬,看向身边的白苏,若有所思似乎试图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索性闭上眼彻底沉默起来。
赶路赶到了傍晚,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安营扎寨,准备休息。
吃东西的时候,司徒晴昭看到安和公主身上穿的衣服特别单薄,手和脸蛋都冻的通红。
那么小小的她,才不过还不到自己肩膀那么高,背负的东西却比自己不知道要多了多少倍。
“你们这些人怎么照顾的?公主年纪小,这野外又冷,也不知道给公主多穿件衣服多披件外套。”
自己的声音不算太大,那安和公主却闻声看向了自己。
“司徒使,是奴婢们粗心,一时没顾好公主,不过,听说西洲要比京中冷上许多,让公主提前适应适应也是好的。”照顾安和公主的两个老宫女回话道。
放屁!
要适应她们自己怎么不适应?
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适应?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还伶牙俐齿试图推脱,罚你们今天晚上不许吃饭。”
司徒晴昭自认为自己的处罚算是仁心了,也是给她们一个机会,提醒她们日后好好伺候公主。
就算是她们私底下再偷吃些什么,她都不会过闻,只当没看见就是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个宫女会怀恨在心。
夜里,司徒晴昭本想去安和公主的营帐探看一下,还带来了治冻伤的药。
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真是够倒霉的!在安和公主身边伺候,从前她受宠的时候没有什么油水就算了,现在要和亲了还拉了咱们一起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是啊,只怪咱们在宫中没有什么依靠,又没有可以给钱调离职位的家人帮扶,这样的差事,落在身上真是做的恶心。”
“以后真的去了西洲,还指不定要被那里的野蛮人怎么羞辱呢!”
“看看咱们养在宫里的牧云月不就知道了?要不是有长公主天天护着他,想必是任何一个大宫女,都敢对他说上两句踹上两脚了。”
“好歹人家也是个北国的王子,咱们算什么啊?去了西洲,只能是下人中的下人,低贱的不能再低贱了!”
前半段还只是在抱怨,毕竟身受苦楚,抱怨两句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后面就越来越过分了。
“都是你!连累我们跟着你这样的主子受苦!”
“就是!不就是少给你穿了两件衣服吗?在人前装什么可怜?我让你装可怜!我让你装可怜!”
……
当帐内传来安和公主轻微又隐忍的哭声,司徒晴昭彻底怒了。
装可怜?
手上的冻疮那么大块,脸蛋冻的粗糙发红,这是在装可怜吗?
可想而知,或许自从皇上下旨要安和公主和亲、安和公主的亲娘被打入冷宫的那一刻起,整个宫里的宫女太监,就开始不把她放在眼里当主子,任意欺凌了。
“你们在干什么?”
司徒晴昭出现的那一刻,看到那两个狠心的老宫女,竟然正在拧安和公主的大腿!
那犹如自己胳膊一般粗的大腿内侧,被拧出了一块块红色、青色、紫色……甚至有些地方有些发黑,看上去马上就要流血了。
“你们这两个恶毒的贱人,怎么能对安和公主下手?她才不过六岁!还下手在如此阴险的地方!”
是啊,若不是她今日亲眼所见,恐怕怎么都不会去特意翻看,是不会发觉,安和公主的大腿内侧有伤的。
“司徒使,我们,我们只是一时气愤,太过难过,司徒使赎罪……”
“一时气愤?你气愤,却不敢对着发号施令的天子有丝毫怨言,也不敢将这份气撒在西洲的敌兵身上,甚至都没有说服宫中内务府的总管给你们调换职务的能力……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欺辱虐待一个才不过六岁的无辜女孩吗?”
安和就不无辜吗?
年纪小小,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竟任由她人欺负至此。
这不由得让司徒晴昭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母亲一朝撒手人寰,所有的苦难就一拥而上的向那个小小的她接踵而至了。
从前的她,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独自逞强,一路磕磕绊绊成长到了现在。
现在,她绝不会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安和袖手旁观。
司徒晴昭先是将被子包裹在安和身上,随后大喊一声。
“来人!”
“把这两个恶毒的老女人给我赶出去!”
司徒晴昭发了狠,两个老妇人立刻跪地磕头。“司徒使,我们错了,你不要把我们赶走啊!这里荒郊野岭的,我们两个老妇人又不认路,岂不是要了我们的老命吗?”
看着两个老宫女卖惨,司徒晴昭理解了从前书中的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给她们备三日的口粮,将她们赶出队伍,至于能不能存活如何存活,就看你们的命了!”
事后,司徒晴昭给安和公主的冻疮上了药,又将化血的药膏涂抹在了她大腿上的一块块淤青上。
“安和公主别怕,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安和公主将两颗眼睛睁的圆圆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安静的仿佛一只将要死去的兔子。
“不过,别人欺负你,你就不知道反击吗?安和,做人不能任由他人对自己放肆,只要你感觉到了欺辱和受伤,即便是力量很小,也要懂得反抗,知道吗?”
司徒晴昭没有劝她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即便是司徒晴昭自己也不行,安和她必须自身学会保护自己。
她从前在宫中,或许也试图向许多年长的人求助,但最后的结果,想来应该没有如意的。
“姐姐,那如果反抗不过,会不会死掉?”
当安和的嘴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司徒晴昭浑身愣了一下。怎么回答呢?
或许会死掉吧?
因为曾经的自己,不知道有多少次,都差点因为自己的反抗和执拗死掉。
可是,如果要她整日不顺心的任人欺负的活着,那她宁愿拼尽全力反抗一次,哪怕死掉。
“安和,所以,你要渐渐强大自身,当你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就不会再害怕反抗会死掉,非但不会死掉,你或许,也能保护更多的人。”
受害者无罪。
但,受害者不能永远都是受害者,人活着,就要懂得反抗。
反抗那些让自己过的艰难的,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一切的不公平。
“姐姐,我记住了。”
哄睡了安和,司徒晴昭从长公主派来的人里面,挑了两个看上去还算稳重细心的,调到了安和公主身边侍奉。
做完这一切,刚好碰上了刚刚将那两个老妇人赶出队伍此刻折返的白苏。
“小姐,你说,她们怎么那样?那么狠心,她们对安和公主,就没有一丝情谊吗?”
或许她们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心善和情谊的时候,但现在,恐怕很难了。
宫中的明争暗斗看了那么多年,熬到了这个年纪,恐怕早就对人性失望,估计也换了一个又一个主子,对待安和这么一个才不过几岁的小孩儿,没了亲娘的庇护,她们哪里又生的出什么情谊呢?
“白苏,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见不得我受罪,会心疼的,更多的人都是自私的,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你我之间的情感,才更显得难能可贵。”司徒晴昭的话给白苏说美了,这小丫头笑得跟吃了蜜一样,抱住了司徒晴昭的一只胳膊。
“反正,谁伤害小姐,我就杀谁。”白苏道。
“那要是打不过怎么办?”司徒晴昭道。
“那我就带着小姐逃跑。”白苏道。
“那要是逃不掉呢?”司徒晴昭道。
“那……那……反正跟小姐在一起,死在一起我也不害怕。”白苏道。
傻姑娘,我才不要你死了,我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看着白苏那张白净的脸,司徒晴昭是打心底里希望她能幸福。
而且,是一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