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秘书一脸叛变样，叶一梦将系统光屏转过去。
“看到了吗。”
叶一梦在她“性格”那栏敲打着手指。
“我摁一下修改，你就没了。”
“……”
“你也不想变成被我一个按钮就左右思考方式的傀儡吧。”
叶镜花与叶一梦对视，略显相似的眼睛映照出彼此的脸庞。
周遭静谧无声，叶一梦的瞳孔坦诚无波澜，没有一丝犹豫。
叶镜花：糟了。
他是认真的。
拍拍膝盖，两腿扑通一弯。
“还请您高抬贵手。”叶镜花求饶。
……
叶一梦摸索着关掉了叶镜花打开的聚光灯、bgm配音系统，这才转头过来看向匍匐在地求饶的秘书。
“哎，明明是秘书，不要这样给我添麻烦啊。”叶一梦按着太阳穴，“我自己的秘书为什么要这么搞我，你是活宝吗。”
说到这个，叶镜花倒是硬气起来了。
她支起身来板着脸：“是您做事太慢了。现在请您不要顾及自己的脸面，立刻开始分配升级属性点，点出「见证」系技能后开始抽卡。事到如今还在慢悠悠的闲逛是不行的！您不能真跟着梦泽仙云一直嘻嘻哈哈，与它们待太久不行——”
“好。”
叶一梦点了点头，向着叶镜花伸出手，示意她扶着自己起身。
“……”叶镜花愣了愣，才接过叶一梦的手。
“梦泽仙云，是那些仙子们的名字吗？”叶一梦问。
“是品种名。”
“好。”叶一梦小声说：“他们待我好，你别怪他们。”
叶镜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有一种一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怎么这仙尊，明明是个当主人的，被她这个秘书指着脸说“您做得不对”竟然不生气。叶镜花准备了很多漂亮的台词，现在叶一梦这么好说话，她都快跟不上这种节奏了。
“额，那个，您……”叶镜花快步跟上叶一梦，想了半天才接上自己的思路：
“您知道为什么不要跟梦泽仙云待太久吗？”
“不知道。”
“他们乃是为众生织梦的仙灵，幼体时以自体为中心创造使人迷醉百年的大雾，成年后可改变时代、可创造英雄，可将人民的美梦化作时代的风潮，是仙尊们的好朋友。但您不沉迷其中，因为这只是一时麻痹自己……！”
“哦。”
看叶一梦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叶镜花有些急了：“您，您……仙尊是不会做梦的，仙尊是被要求时时刻刻清醒的。您一会儿抱着梦泽仙云乐呵，一会儿陪他们喝茶吃果，看起来开开心心，但是您的大脑运算速度很快，没办法忽视事实，‘母亲究竟在穿越前的世界如何焦急寻找’，这份担忧您不能指望梦泽仙云为您分忧——”
叶一梦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痛……”
“不要说这件事。”
“您……”
叶镜花捂着额头看向叶一梦，没能看到他的眼睛，只看到一个略显低落的侧脸。
然后叶一梦抬起头来。
“你要说我完全不生气，那是假的。莫名其妙被拉过来，莫名其妙说要负责这个负责那个，老实说挺傻逼的。
“要说我能把家人放下，那是假的。”
叶一梦叹了一口气，抬手帮叶镜花揉着额头。
“但是这不怪你。”
“我回不去不怪你。
“就当我倒霉，被卷进奇怪的事情里了。”
“所以有事说事，不要巴拉巴拉引申一堆。”
叶一梦的两只手像是窗棂，横在叶镜花的眼旁，将漫天星空与弥天仙雾隔成了远处的风景，额头传来阵阵暖意。
“我……我……”
叶镜花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支支吾吾，脑海内繁多复杂的想法，一会儿想到叶一梦未来肩上的重任，想到他乱接来的主线任务；一会儿到了叶一梦的母亲，想到他失望惆怅的脸庞。
督促的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为了帮他保存人性，所以复制了他的人类外貌……】
叶镜花擦着眼角，有苦说不出，只觉得无比难过。
【结果这种时候，我比他还难受吗……】
【这就是对家人的思念……】
叶一梦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不怪你。”
他大概猜得到叶镜花之前在急什么。
前面云雾仙子们说过，天道急着把他拉上来应该是有原因的，不然不至于放着家人健在，直接把人带过来开始工作。
「小司命」的工作量到底有多大？
有多少事需要他去做？
叶一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种平平安安的穿越开局在别的小说里没见过——穿越小说开头，穿越者不是过得紧巴巴，就是开局要受点什么致命伤，被人看不起，被人下毒……
而反观自己，身边美人作陪，别家的将军以礼相待。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一梦不是没脑子，当仙尊看起来好处处多多，这背后一切一定有什么巨大的代价。
而叶镜花现在这么急着要让叶一梦提效率，反而让叶一梦安心了些。
什么嘛。
现阶段就是催着快点上岗啊？
这和没毕业直接被天道聘用了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慢慢教我，我该怎么做。”
叶一梦安慰道。
“那，那先从基础的新手教程开始，我们一点点来，我教你司命的工作流程……”
“好。”
叶一梦点了点头。
就这样就行。
天道要他立刻就职，不顾他的个人意愿把他拉到云上泽来。这笔账，迟早有一天要跟天道算算。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看看这个“小司命”到底是怎么回事，仙尊系统又是怎么回事，要怎么才能升级到能把风雷仙尊带回来的强度。
恨是恨，恩是恩。
叶镜花揉着眼角，甩了甩头发，挥手打开了一个光屏，那与叶一梦看到的任何一个界面都不同，上面是一张宏大得像世界地图一样的布局，不同的点延伸出来不同的详细介绍。
看叶一梦如此配合，叶镜花自然是趁热打铁：
“我会先投放您的一缕意识到下界，让你体验一段旅途，然后陆续为您介绍一个司命有哪些手段来影响世界。”
随着叶镜花一步一步的操作，叶一梦面前也跳出了数个系统屏幕，上面提示着：
「新手教程1：激活神域、创造天道秘书形象——已完成」
「新手教程2：不同神职的作战方式——开启」
「您的天道秘书向您发来了新手教程邀请，是否现在开始进行下界体验，了解自己的神职风格？」
「是否」
叶一梦手指点向“是”。
仙尊的工作是什么样的。面对什么样的问题。天道为什么需要他。
新手教程既是初步的学习，也是探探现在穿越后环境的一个机会。
随着他做出选择，眼前的一切立马变得有些模糊，意识也变得混沌，浑身竟然是有些无力，耳边传来叶镜花的声音：“第一次分魂下界会有点不适应，这次是附体式旅游，时间有限……”
“记住，这次去是见证人间的！“
叶镜花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你改变不了……命数……”
“我会……按时接你……回来……”
周围的一切，连着叶镜花的声音，神域的星光，赶过来接住他的雷龙郎君，云雾仙子们的惊呼声，都消失了。
叶一梦的意识融入一片黑暗。
……
疼痛。
黑暗中，冰冷、疼痛。
饿。
就好像被兄弟们拉着强行熬夜打游戏，整整两天没睡，饭没吃水没喝，浑身透支了的……不，好像比这还难受。
随着叶一梦的逐渐清醒，他越发觉得自己好像饿到肝肠寸断，五脏六腑都传来一种奇怪的痛感，嘴巴里是血腥味。
到底是附身到什么人身上了？
叶一梦死命试着撑开眼，先是一层看什么都红彤彤的血膜黏在眼睛上，然后眨了几下眼，稍微好一些了，不过看视线还是很奇怪，就好像蒙着一层奇怪的灰暗滤镜。
侧着起身，叶一梦看向周围。
一条砖石小巷的拐角处，空间狭窄，身下铺着满是油污的、已经硬化了的一匹布，看起来像是当床来用了。附近昏暗而杂草丛生，外面看着似乎是白天了，但阳光却漏不进来，只能在很远的出口处看到一缕阳光远远地照下来。
此处无阳光亦无路人，一片死气。
叶一梦挣扎着转身，突然觉得喉间传来一阵呕吐感：
“呕……呕……”
结果吐了半天，却不像叶一梦想象的那样有大量液体呕吐出来，只是不停腹部抽搐着干呕，几滩血溅到地面上。
然后吐出了一团肉糜，里面爬出来几只虫。
叶一梦吓得立马差点站了起来。
他靠在墙边，身体支撑不起来，浑身无力，只能靠着刚刚爆发的一点点力气勉强维持着这个动作。
【这具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随着叶一梦的想法，一阵暖流突然从脑海顶端流下，流经眼眶、咽喉、抽痛的腹部、无力的双足，所过之处都是颤抖着的酥麻暖流，再过了一息，那些不适都被减轻了，身体也有了力气，就连饥饿感都消失了许多。
借着这股力量，叶一梦猛地掀开衣服把“自己”身体上下好好检查了一遍。
衣衫破烂，浑身没有伤痕，但是瘦得惊人，肚子瘪得像是被人重重捶打到五脏六腑都烂掉一般下陷，皮下无肉，与其说“皮肤”，更像是松松垮垮挂在骨头上的一层东西。
叶一梦在手上掐了一下，立马出现一个青黑色的痕迹。
【这是一具尸体？】
【饿死的？】
有了大概的猜测，叶一梦这下就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些认知。
他附身到了一个曾饿死的乞丐身上。
似乎根据他的“要求”，会有奇怪的力量往这具身体里供能，来调整到他需要的程度，不让他直面过度的饥饿与疼痛。而这股力量想必就是云上泽提供的助力了。
好家伙，一具带着神力的饿尸。
“还是饿。”
揉了揉肚子，叶一梦感觉依然有源源不断的饥饿与痛觉传来。
看向传来些许人声与阳光的拐角，似乎外面就是街道了，那边又好像传来阵阵香气，引诱着饥肠辘辘的叶一梦。
【去看看。】
捂着饿到干瘪的肚子，叶一梦蹒跚着走向那道光。
不到百米的距离，却好像走了很久，整条路远到叶一梦都有些意识模糊了，中途实在没忍住，反复要求着云上泽再提供了两次助力，才勉强把肚子里不断传来的痛感、咽喉反上来的酸臭给屏蔽掉。
走了多久？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
人……饿的人……是这么辛苦的？
就在叶一梦以为又要撑不下去，需要云上泽提供能量助力时，眼前突然一亮。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把他彻底给打醒。
人声鼎沸，鸟语花香。
已经走出来了。
叶一梦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色。
一条仿佛景区小镇般古香古色的街道，来来往往的大多是布衣平民，路边有卖糖葫芦和蒸糕的摊子，还有些梳子发簪之类的小玩意儿，装在竹簸箕里。商贩们嘴里的口音有几分像南方方言，却听不懂，全靠着云上泽给的那股力量在脑海里转换成普通话。
这是一个古代的东方世界。
而天上有龙飞过。
几个身着青纱、戴着金色头冠的年轻女孩儿如仙子一般，手腕间有龙鳞闪闪的衔环手镯，正成群结队地走过。
她们身边围着几个蹦蹦跳跳、衣衫褴褛的小孩，那些小孩每个都是脸上满是脏污、浑身皮肤更是黑到看不出来原本的肤色，泥污油垢汗脏全积在胳膊上，那肤色叶一梦在自己现在的身体上也见过。
仔细看，发现这几个年轻女孩其实是牵着小乞丐们的，但无奈小乞丐们太跳脱了，总是没几下就挣脱，拦路似地跳在女孩们面前：
“姐姐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吃东西啊！”“我想吃肉！”“可以给我们买糖吗？”
年轻女孩们似乎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乱了方寸。
突然，一个背着巨剑的男子从街头那边快步走过来，他面色不善，长得凶神恶煞，立马怒斥道：
“怎么回事，不是说小孩先吃饭吗，怎么还没领过去！”
几个女孩儿十分委屈，“他们不听话，说要吃别的……”
小乞丐们迎合着。
“我们不喝粥！”“每次都是粥！”“想吃肉，大仙你们有钱，请我们吃肉吧！”
看着小乞丐们吵吵闹闹的样子，男子倒是面上表情松动了许多，一下子面容竟然显得柔和了几分。
他一手提起三四个乞丐，又一手直接抱起几个，道：
“先喝粥，再吃肉，不然你们的胃只怕是吃不消，行不？”
“好！”“好大仙，你人真好。”“和这些姐姐不一样，你好大方……”
压根不接他们的话，那男子额头抽搐着，隐隐又是要发怒的样子。
看男子似乎也架不住小乞丐们，几个女孩儿赶忙为自己辩解：“师叔！你看，不是我们不带人过去，这怎么带嘛。”
“别吵吵！他们是小孩，你们也是小孩吗！几个饿肚子的凡人，不赶快带过去再饿一会儿饿出事了怎么办！你们不用吃饭，他们也不用吃饭吗！”
又是一阵凶恶怒斥，骂得女孩儿们抬不起头来。
“嗯？”
似乎是发现了叶一梦的注视，那男子望了过来，视线定在叶一梦身上。
“你…………”
他的眼神带着些惊讶，在叶一梦的身上来回扫视，先是惊讶，再是疑惑，最后变成一种愤怒。
“你！跟上来！”
他咆哮着边走边骂：“龙仙救援队来了三天了！还有人快饿死，我迟早要和仙门物资处的那批老不死打一架，管的什么事儿！发个粮食都发不好！”
几个姑娘也是看着叶一梦看呆了，先是捂着嘴巴远远看着，然后突然惊醒一般，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鹅蛋脸姑娘快步走向他，先是搀扶着把了下脉，然后露出个要哭的表情，朝着自己的姐妹们喊道：
“快，我们得送他去医馆……”
【额……】
叶一梦挠了挠头。
他的状态真的这么糟？外表看上去很吓人？
不等叶一梦有什么反应，那鹅蛋脸姑娘手捏仙决，一阵龙吟声从她腰间响起，下一秒她的腰带中游出一条半虚半实的墨龙，驼着叶一梦腾飞而起，追上了前方骂骂咧咧的“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