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来到这世界一个多月，感受最深的既不是武功的神奇，也不是那些学武之人力量的强悍，而是壁垒森严的阶级。
时时刻刻处处无所不在的提醒着他不要逾越的阶级。
便譬如这选军司大院训练场里。
同样都是军户子弟，人就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第一等是那十个内定兵，顿顿都有肉吃，偶尔据说还有珍贵的灵食，住也住在选军司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单间里，想出去也只要跟教头说一声，甚至不想训练都可以不用来训练，人家也不掩饰就是来走个过场的。
第二等的是跟选军司里有关系的，塞了钱的，这样的人也有肉吃，可以每三个人住一个标准间，每日训练结束就可以休息，也不用干杂活。
最惨的是那些既没钱也没有关系的，就跟牛马差不多，每天只有窝头青菜管饱，十几二十个人一个大通铺，房间里那个味儿是真的辣眼睛，不是形容词，而且每天训练结束还要劈柴、洗碗、浆洗衣物，打扫场地清洁卫生。
按说许林他阿爷为了把他留在京营连八品校尉都拿出去给他换名额了，不可能还会想不到要给人塞钱，其实也是真去塞钱了的。
但问题在于这进京营的名额是真抢手。
你想，他阿爷不想让他去边军送死，别人阿爷就想让他孩子去边军送死吗？
都是亲生的心疼起自家孩子来谁比谁差是咋的啊？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卷，就比谁关系更硬谁送的钱更多。
他阿爷那点安家费都拿出来了人家也根本都看不上。
因为京城居，大不易。
所以最终他阿爷拿军功给他换来的也不过是个在选军司里当牛马的机会，想要候补名额其实还是十分渺茫。
不过今天这个武将军突然插了一手却是让他看到了希望。
因为武将军今天搅合这一下突然就让他的能力变的极端突出。
而这世界也是真的现实，完全一点都不遮掩的现实。
武将军刚走。
都没等训练结束。
站在阵前的选军司教头就笑眯眯的冲着许林招手道：“那个…许林，来，跟我来一下。”以前他从不叫第三等牛马任何人的名字，只喊那个谁。
一边说着，一边就往选军司外走去。
许林见状就赶忙受宠若惊的小跑着跟上去。
而在他路过队列前排的时候，却只见一个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的十七岁少年望着他趁机说道：“兄弟，一会儿见完了教头我们聊一下，醉仙楼我请。”
这少年许林也知道，正是那十个内定兵之一，叫韩文龙。
不过他要请许林大概图谋的就不是武将军许诺的特招名额了，应该是想要那套五雷斩龙刀，因为很明显那玩意儿肯定不是普通军兵能接触的高级货。
武将军之所以当时拿出这套武功来，估计也是显摆震慑的成分居多。
只是他大概也未想过有人竟然能真的只看一遍就把它统统记下来。
“兄弟，大家一起聊聊，我那还有条灵鱼没吃呢。”
“对啊兄弟，一起聊聊…”
……
就在许林路过的几步路，最前排的几个内定兵纷纷跟许林打招呼。
就连后边许多那些第二等塞了钱的也是纷纷热情的跟许林招呼。
许林闻言也并不拒绝，只一边跟上选军司教头，一边冲他们微笑道：“等我回来再说。”
“好，等你啊兄弟！”
“等你！”
……
一个比一个亲热，跟真兄弟似的。
看着绝不是许林前几天刚入营时那种眼高于顶的样子。
许林就在这种热络的招呼中跟着选军司教头出了大院训练场。
拐弯抹角来到一个小跨院。
“把刚才武将军教的打一遍。”
进来之后选军司教头就很直接的样子说道，既不像那些内定兵那样说要请他吃肉喝酒，也不许诺给他什么好处。
但许林也没有拒绝，就在跨院里身形纵跃的给选军司教头演练了一遍。
当然他演练的就没有武将军那种风雷滚滚电蛇乱窜的场面了。
就纯是个虚架子了。
因为武将军教的也只有身法步法以及刀法变化，还缺了吐纳法，行功秘法，以及聚气秘法，也就是只教了一门武功的外功演练，没教内功。
他就算想也不可能真的打出风雷滚滚。
“那些身法步法以及刀法变化的意境都还记得吗？”
选军司教头看着许林第一次演练并不熟练，也并不特别标准的身形，就再次问道。
“记得。”许林点头。
“能复述出来吗？”选军司教头再问。
“能。”
“写下来。”
“好。”
……
基本就是选军司教头要什么，许林就给什么，完全不拒绝，也不讨价还价，因为他很清楚他要获得候补缺额选军司教头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三个月遴选训练结束需要他打成绩，许林对候补缺额有所求，就决不能得罪他。
“一眼复现，真是天赋绝顶啊！”
选军司教头看着许林复写下来的五雷斩龙刀的身法步法刀法秘诀，忍住不的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字写的也忒难堪了。”
“已经在练了。”
许林被夸奖也并不激动，因为他知道练武不止要看天赋，还要看身体资质。
天赋是记忆，是学习领悟的能力，这跟智商有关系，智商高确实学的快。
而资质是跟身体血肉筋骨有关系，有的人他天生就是身体强壮气血旺盛，他就是练一遍就比很多人练很多遍都效果要好。
这些进入选军司的第一天人就清楚的告诉他了，也给他们都仔细检查过了，许林的天赋是下下，距离不能修行的天生石脉就差一点。
“唉，老子要有你这天赋，选军都头都早当上了啊！”选军司教头看着许林又忍不住叹气道，选军司教头五十多岁，姓徐，同僚都叫他老徐头。
许林听着选军司教头的感叹并不插嘴，只安静站在原地等待。
“其实你阿爷送的银子并不算少。”老徐头感叹了半天，才开口对许林说道：“但知道为什么你阿爷的银子没有能送出去吗？”
“请教头示下。”许林恭敬道。
“一是因为钱不是你阿爷那样送的，你阿爷那样拿着银子正大光明的就找去人家门房那去送，没人会接，也没人敢接。”老徐头道。
“莫非还有二和三？”许林闻言装作诧异道，但其实并不意外，因为他阿爷行贿的态度确实嚣张了些，只是也没有办法，不那样送他也找不着门路啊。
“二自然是因为京营和边军的关系，你没有发现吗？无论是一等院还是二等院，都几乎没有你们边军出身的人，唯一一个出身边军的内定兵韩文龙那是人家关系是真的硬。”老徐头道。
“原来如此。”许林恍然道：“那敢问教头还有第三个原因吗？”
“这两个原因就足以把你们边军出身的子弟都挡在京营之外了。”
“不至于吧，最后我们不是还要看训练成绩吗？”
许林闻言心中一动，明白说到关键地方了，就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道。
“呵呵，真是傻的天真可爱。”
老徐头闻言失笑着摇头，转身去到里屋卧室，在床头柜取出一张图和一份秘法要诀，递给到许林面前道：“看看，这就是一二等院跟你们的区别，同样是训练，你们就只能练兵体十七式的身法步法攻击法，而人家从第一天开始每人就除了你们学的那些之外，还学到了吐纳法和行功秘法，这就是他们一二号院几天时间就那么快都入了门的关键，而你们现在大概还纳闷人家怎么就能那么快呢吧？”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许林闻言顿时忍不住气愤的样子道，但其实心里并不奇怪，因为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当他看到三号院资质中上的人都还在埋头苦练毫无收获，而二号院几个资质中下的人却都已经入门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了。
只是他不愿意在老徐头面前表现的太精明，因为太精明的人不如天赋绝顶而思想单纯的人更能收获老徐头的好感。
老徐头闻言果然不由就一声冷笑道：“公平？哪来的公平？人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你们边军出身的人！”说着老徐头似乎感觉说的有点多了，就转移了话题道：“好好看，就在这里看，记住了再还给我了。”
“记住了。”
许林说话的时间就把那张行功图和吐纳秘法翻了一遍。
就还给老徐头道。
“你…已经记住了？！”
老徐头看着许林跟他说着话就把秘法翻了一遍，就还给了他说记住了。
不由就眼睛一瞪，脸上表情跟日了狗似的。
“是，已经记住了。”许林点头，他看东西从来不需要看第二遍。
“这狗日的天赋，真尼玛让人嫉妒啊！我踏马要有这天赋干什么有踏马个不成的啊！”老徐头接过许林递还回来的秘法忍不住咬牙骂道。
许林闻言只好听着老徐头的骂声，并不做声。
嫉妒的面目全非的老徐头骂了半天，才算顺了气的样子，这才又对许林说道：“你回去可以搬去二等院跟林三他们俩住一个屋，以后你就跟他们一样，他们有的你也都有。”
“多谢教头。”许林赶忙表示感谢道。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我从你这里得到了五雷斩龙刀的外功，给你的也就是我职权之内的方便，以后你只要好好训练不是太出格，我就当收过你的银子会给你一个优，但至于结果如何还要看你的表现，只是你这个资质，怕是…唉，真是可惜你的天赋了！”老徐头说到这又忍不住替许林惋惜。
感觉许林能留下的机会还是渺茫，因为二等院也有四五十个人呢，他资质是下下，别人资质都比他强，又早了他几天修炼秘法，他就算努力但那么差的资质又怎么跟人家比？毕竟人家也都不是不努力的。
再加上最终考核的时候人家考核官也是京营来的人，对他这边军出来的也肯定有‘照顾’，到时候他要不是特别出彩肯定留不下，想要留下至少也得最终考核前十才可能有机会。
“事在人为吧。”许林还能说什么呢，好歹算是有个机会了，再不济也总比蒙在鼓里就被人淘汰了强吧？
“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也许对你有些帮助。”
老徐头似乎是真稀罕许林的天赋，沉吟了一下就说道。
“教头请说。”许林道。
“咱们这大唐内府有一种丹药叫做小还丹，有生血理脉之效，最初是供应国朝贵人家的子弟修行服用的，但如今国朝昌盛也就不算什么珍贵之物了，有关系的托一些关系就可以弄到，三百两纹银可以得一颗。”
老徐头说完看了一下许林，见许林还在等他继续说，就点头道：“你一会儿出去估摸着韩文龙他们那些人也要跟你学五雷斩龙刀，你干脆就别跟他们扯什么关系了，直接明码标价卖给他们，他们十个人怎么也能给你凑个三五颗的银两，这样的话虽然不能让你洗髓伐脉脱胎换骨，让你下下资质提升一个等级到下品估计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教头的意思是您有关系能买到？”许林不由挑眉道。
“我确实是有一些关系。”老徐头点头。
“那…我干嘛不卖给所有人呢？”
许林心中一动道，薄利多销不比卖某几个人强嘛？
“他们内定兵有钱，其他人能拿得出手那么多钱吗？”老徐头无语道，三百两一颗你以为闹着玩呢？一般人家几两银子就能凑合过一年了！
“三百人每人十两总拿得出来吧？”许林道，能进京营遴选的军户虽然不算有钱人但基本也不能算很穷，很穷的人他连京营选军司的这个门他都进不来。
“你要这么卖？”
老徐头闻言不由一脑门黑线，第一次遇上把武功秘法卖的这么贱的，十两银子卖五雷斩龙刀，这要让武将军知道他还不得气懵了？怕不是拿刀砍死许林的心都有了。
就无语了好半天才又提醒许林道：“那我也提醒一下你，你在选军司里卖他们这些人可以，你可别昏了头卖给外面的人，要是让人知道你敢把武功传出军营外去，那你就死定了你知道吗？”
“我晓得的。”
许林点头道，他当然知道，这世界普通人是不能随便练武的，每一个非朝廷武者都需要持证才能练武，就类似许林前世历史上和尚出家要有度牒一样，没证敢练武就是犯罪，这也是许林未入伍之前一点武功底子都不敢有的原因。
因为如果他敢有，那他的入伍就要变成入狱了。
“那行吧，那你就先回去吧，等你卖到了钱咱们再说。”
老徐头看着许林神色颇是复杂的样子，突然都有种刚得到的五雷斩龙刀都不香了的感觉。
“是，属下告退。”许林对老徐头插手行了个军礼。
“哎你等一下，我再给你多句嘴。”
老徐头看着许林转身离去，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教头请讲。”许林闻言赶忙又转回身来站住道。
“那个武将军的特招名额我建议你就别惦记了，你要知道，有些人他现在给你的越多，那他将来跟你要的也就越多，到时候万一你给不起，那可就是要拿命来还的事儿了，你懂吗？”老徐头道。
“懂。”许林点头，这其实跟他想的一样，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平白无故给别人好处，既然人家给了，那很明显人家以后就是要回报的，到时候你给不起，那就只能把命给他了，许林并不想把命给谁，所以其实也并未真的奢望过那个特招名额，他现在最想要的还是候补缺额，安全，有编制，没风险。
“真懂？”老徐头问道。
“真懂。”许林点头。
“那行吧，我也就是给你提个建议，怎么做在你，你去吧。”
“属下告退。”许林插手为礼，离开了老徐头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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