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治战争创伤确实是现在已经开始回迁旧镇的普通人该做的事情。
而对于收复家堡,重新进驻参天塔的海塔尔家族而言,更大的麻烦不仅仅是这些。
虽然贝勒已经在竭力控制局面,但那最后发生的事情,还是被传了出去。
而且,迅速扩散。
弑亲!
这个词汇的力量太过沉重,让任何一个人都承担不起。
我们的主角戴瑞安,却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就直接被派去了接回旧镇的居民,对此并没有直观的感受。
然而,等到他回来,参加贝勒给他准备的“庆功宴”的时候,却被三塔堡伯爵和阳花厅以及高地城的领主联合起来灌了好几杯酒。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杯酒的劲儿好像太大了。
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经晚了。
而当戴瑞安醒来之后,他已经到了南方的三塔堡。
“托曼·科托因!还有你们俩!你们要干什么?!”
戴瑞安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厉声质问。
三位封臣面面相觑。
很久之后,被戴瑞安怒目而视的托曼·科托因转身递来了一柄剑。
那是族剑,瓦雷利亚钢剑,警觉!
看到这一把剑的瞬间,戴瑞安就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果然,就听到托曼伯爵低声道:
“这是贝勒爵士让我们交给您的,他说,让我们先送您到新地镇,旧镇的事情,这段时间您不适合在场。”
不知不觉,他们在和戴瑞安说话的时候,语气已经恭敬了不少。
现在的旧镇一片废墟,虽然家族的粮库依旧完好,但经济生活仍然受到了近乎致命的打击。
更重要的是,高塔现在的主人贝勒爵士,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关于这次事件明确的说法。
老伯爵是怎么死的?这场黑魔法“瘟疫”是怎么爆发的?
而教会和学城,又因为贝勒拒绝向他们分享死灵术的秘密,而对于这越传越广的流言没有做任何阻止的事情,反而是在暗中推波助澜。
至于贝勒为什么没有遵守承诺……他们也不知道。
不仅如此,原本已经被吓破胆的南境贵族们,意识到海塔尔自己已经解决完了事情。
记吃不记打的他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高庭城的奥莲娜夫人的撺掇下,很快又拼凑出了一支看起来盔甲鲜明,实际上歪瓜裂枣的军队。
他们捧着逃往自己妻族的冈梭尔,打着“还乡团”的旗号,又一次朝南方出发。
而所有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把这里的事情汇报君临。
刚刚经历过一场豪雨,正在抓紧清理藏在其中的尸体,以防瘟疫爆发的旧镇,不知不觉又一次陷入了风口浪尖。
贝勒留下了黑冠城和蜂巢城的军队,将东方和南方的封臣军队都交给了并不知情的戴瑞安。
高塔家族的血脉绝不能断绝。
真的要走到了最艰难的一步,绝不可让冈梭尔那个傀儡,带领一群饿狼冲进参天塔来!
这是每一个海塔尔继承者的责任!
高于一切,甚至于他们自己的生命!
戴瑞安之前一直对这些事情有些预料,但在他看来,大军在侧,纵使有些人乱嚼舌头,那也不过是苍蝇乱飞,不值得大动干戈。
然而,他太小看“弑亲”这个词汇的力量,或者说在贝勒心中的力量了。
这里面有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贝勒想继承爵位,不是说脸一抹就说自己是参天塔伯爵了。
虽然古老的契约仍在,海塔尔的继承轮不到外人干涉。
但他必须得到高庭的承认,甚至于国王的承认。
毕竟,海塔尔不可能跳出贵族圈子自己关起门来愉快地玩耍。
除非用绝对的暴力逼迫对方屈服。
戴瑞安已经明白贝勒的意思了。
毕竟,最后一战是自己跟贝勒一起上去的。
现在把自己摘出去,就是让自己“干净一些”。
三塔堡里,戴瑞安狠狠地敲着桌子:
“你们昏头了!贝勒说让你们把我迷翻了带出来,你们就真的照做了?!”
“我们这些人走了,他拿什么去压制城里的教会和学城,拿什么去逼着提利尔把那个叛徒给交出来!”
说老实话,戴瑞安有没有当上这个旧镇主人的心思?
那当然是有的,毕竟谁不想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占据更高的位置,避免被人端上餐桌。
他戴瑞安也想进步!
然而,却绝不应该是眼下这个样子。
贝勒真的是关心则乱,在戴瑞安看来,局势似乎并没有崩坏到这种地步。
而且……你为什么要这么干脆地拒绝教会啊!
还指望他们洗地呢!
把族剑给自己,又把手里一半的军队交给他,这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大人……您或许……不太清楚贝勒爵士心中的想法,但我,还有他们俩,我们这些跟贝勒年纪差不多的人是明白的。”
跟戴瑞安不太熟悉的高地城子爵突然开口道。
“对于贝勒爵士而言,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是雷顿伯爵的长子继承人这个事实上的。”
“参天塔里发生了什么,虽然我们不愿意承认,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
“最高处,只有您带着失魂落魄的贝勒大人走下来了。”
“还有老伯爵最后的……那些话。”
“大人,这件事情是捂不住的。”
“而且,在最终决战开始的时候,贝勒爵士就暗示过我们,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办。”
他看着戴瑞安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说一句诛心的话,这一次旧镇的劫难,必须有人要为此负责。”
“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戴瑞安沉默。
他懂,他当然懂。
虽然贝勒为了应对这一切做到了他能做到的全部,而且这一切的发生也跟他没有关系。
雷顿接触到了那蕴藏着黑魔法的古代遗物,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然而,就像高地城子爵所言,必须有一个人为此负责。
戴瑞安现在明白了贝勒交给自己这把警觉之剑真正的意思了。
现在的旧镇,确实是贝勒在勉力维持着局面,努力让元气大伤的旧镇在一点点恢复。
但他早就安排好了。
真正善后的人,为一切托底的,实际上是他能征善战的弟弟,戴瑞安·海塔尔!
想明白了这一切,戴瑞安呼了口气。
“贝勒……会死吗?”
三个封臣相视一眼,皆是沉默。
旧镇的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曾经,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袭击了旧镇,在短短时间内就杀掉了旧镇一半的人口和学城四分之三的成员。
而当时的旧镇之主,下令紧闭城门,并且烧光了港口中所有能逃离这里的船只,并且用自己的武力,阻止一切能将疾病带出这里的人。
然而,当整个南境该感谢这位旧镇之主的付出之时,他却在疫情结束的那一天,被旧镇的子民从马背上给拖了下来,粗糙的刀刃割开了他的喉咙,他最小的儿子护在了父亲的尸身上,最终也一同沉寂在愤怒的人潮中。
所以,戴瑞安问出了这个问题。
而这,也是他不可接受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