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你舌灿莲花，也休想留在堂上！”
见知县已在盛怒之下，陆文却不急不躁道：
“大人，在下所言实为大人着想，还请大人静听。”
知县轻哼一声，慢慢坐会太师椅上，说道：“为本官着想？汝今日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官便要连同你一并治罪。
陆文本不是个耐心的人，这贪官虽然可恶，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疥癞之患。
大不了就一枪崩了，就当为民除害，反正有毛瑟枪可以远处狙击，因此绝对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只是如今不想节外生枝，自然要万事小心，之前定了计划，就该排除万难按照计划行事，怎么这个黄老爷这般沉不住气？
竟然每次都要靠自己打圆场，实在是累人。
陆文心中抱怨了一番，随即清了清嗓子，说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等一行从大同而来，来时竟然遇到马匪劫杀，幸得官军相助方才脱困。”
知县稍作思量，道：
“哦，竟有此事？可这与本官何干？”
“大人，这批马匪在大同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怪就怪在这大同守军却毫无动作，竟然是太原守军出城相助，我等才能脱困的。”
当然太原守军出城相救是扯淡，陆文这么说就是为了让知县知道他仰仗的姐夫目前的处境有些尴尬，他得小心行事。
果然，陆文说的话，正中了知县的软肋。
虽说大同与太原同在山西境内，但因着都是军事重镇，且藩属有别，所以向来泾渭分明。
他在山阳县能够如此任意妄为靠的是大同都指挥使的势力，可在这山西地界，并不是他一个大同都指挥使就可以只手遮天的，毕竟山西境内如今有了两位藩王就蕃，说不得这里面有多少明争暗斗。
如今发生了匪患，那太原官员必然会上报朝廷，届时必然会有不少御史言官盯着这里。
这是当口，他一个小小知县，实在是应该小心行事，不能嚣张太过。
虽然这黄万里着实可恶，但他也不过是个秀才，掀不起什么风浪。
今日不妨就让他们把想说的说了。
反正都是与赌坊、当铺有关的事情，无法立刻攀扯到自己身上，等他们词穷了，再以案件复杂，需要详查为由，退堂即可。
想到这里，知县才一挥手，屏退了衙役，沉声说道：
“念在汝等方才脱离困境，心绪不稳，本官便饶了你们这一回。”
陆文立刻就坡下驴道：
“多谢大人体恤！”
可还不等知县再次开口，陆文却自顾自地说道：
“大人刚刚说要提那当铺掌柜前来对质，在下有个更好的法子，今日小妹刚好光顾了这家当铺，掌柜也曾开具了当票，正好用来比对。”
说完陆文便径直走到衙门口，接过了陆潮生递过来的照片和一张当铺。
陆文拿着照片里马张氏的当铺和自己手里的当票做比照，惊讶道：“哎呀，这公印和私印竟然是一模一样啊！”
知县一听，大为窘迫。
立刻看向师爷，低语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边陆文看出知县只想尽快退堂，便也不等知县反应，直接走到马张氏面前，问道：“这当票之上分明是活当，可这当铺竟然不归还田产？”
刚刚还担心黄老爷被赶出大堂，自己会没了靠山的马张氏，立刻打起精神回道：
“正是，那当铺还说如今田产已然易手，如要买回，需以市价赎回！”
人群之中立刻就是一阵叫骂之声。
“这黑心当铺忒不要脸了！”
“典当的时候打了折扣，回头活当该死当，再让人家市价赎回，这不是明抢吗？”
“这还不如明强呢，更气人！”
见民情汹汹，陆文当即追问道：
“在下有一事不解，当初令公子为何要典当田产？所谓何来？”
马张氏此时更是悲从中来，泣道：
“犬子本有良配，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一次出门被马匪掳走，索要赎金”
“犬子救人心切，可家中一时凑不齐这许多现银，便只好典当了田产，想着先帮着把人赎回来要紧”
“可谁曾想这土匪头子竟然不守诺言，酒后兽性大发，玷污了这姑娘，那姑娘不堪受辱，便找了机会自尽”
“那群土匪见人一死，竟将姑娘直接用一条白布裹着，仍在了路旁”
“我等上告官府，却迟迟不见官兵剿匪，只好先安葬了姑娘。”
“谁知…”
陆文接道：“谁知这时公子欲将之前典当的田产赎回，竟然被人活活摆了一道？”
“正是！”
人群之中老人唾骂，富人捶胸，都在诅咒这群土匪和黑心当铺。
可朱元璋却隐隐有了一丝猜想，忙问道：
“劫走那姑娘的马匪，可留下名号？”
正自伤心的马张氏微微一思索，便回复道：
“有，叫西北草上飞！”
听到这里，陆文也是一惊。
陆潮生之前给他的简要里没有写的这么详细，所以他也没有把这位姑娘和之前遇到的土匪联系起来，如今看来当初射杀匪首的过程还是太干脆利落了。
事情问到这里，也应该可以水落石出了。
物证在手，铁证如山，众人都在看着高座上的知县大老爷。
可此时的知县已经是怒火中烧，难以自持。
堂下这群人绕了这么一个大湾子，竟然将马匪截杀和当铺联系到了一起。
马匪案情必然要上报阁部，如果眼下这个案子也跟着有了牵连，那自己可就万难脱身了。
况且这马匪还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是也被人察觉怕是要万劫不复了。
这黄万里有功名在身，可这案子的关键却在马张氏身上，她却是没有功名的。
想到这里，知县当即起了杀心，他一拍静堂木，吼道：
“大胆妖妇，竟敢再次妖言惑众，来啊，给我拿下！”
陆文一见知县起了杀心，立刻转头看向衙门外的高墙，只见陆潮生手持毛瑟枪，已然完成了瞄准的动作。
朱元璋这边也不废话，直接一个眼神，毛骧便护在了马张氏身前。
“好啊，反了，反了！给我通通拿下！”知县大喊道。
大堂两侧的衙役此刻均是将手中的水火棍高高举起，眼见着就要朝着马张氏的头颅打去。
陆文心叫不好，这是要杀人灭口，当即举起右手，示意陆潮生准备射击。
这时，突然远处传来急切的马蹄声，马背上均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伴随着马蹄声，传来了锦衣卫的传令：
“锦衣卫奉旨办案，山阳知县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