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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隐约听见战马在风中的嘶叫,飘飘忽忽地扯人心肠。

风起,烛摇,挑破沉寂的影子,三更漏响,我放下手中书卷,出了营帐,踏上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

夜色长央,漠上月如弓。营中高悬的军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黑色的鹘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枯木,“呱”然啼断天外。

我一直有一个梦想:仗剑走天涯。

只可惜,从我记事以来,我便按着父亲的要求一路走下来,六岁开始拜师练武,十五岁考取功名,从此便与父亲一起同朝为官,成为工程内的一名城门领。

那个仗剑走天涯的梦想,便一直只是梦想。

妹妹被选入宫做了秀女,常听她说有个夕颜姐姐,对她很是照顾,妹妹从小刁蛮任性,难得肯听别人的劝,我对这个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夕颜姐姐心生好奇。

直到那天,妹妹来找我,我们在夜色中的万宝湖边漫步时,我救了一名几乎摔倒的女子,她竟然就是妹妹口中的颜姐姐。

原来她叫杜夕颜,比妹妹要大上一岁,看上去却要比妹妹柔弱几分,那双温柔的大眼望向我时,让我不禁心头一软,就好像她提出任何要求我都能答应。

妹妹被皇帝封为贵人,父亲万分高兴,这在他来说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因为从现在起,我们沈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我和妹妹之间,便完全通过夕颜来联系,日渐接触,我发现夕颜真是一名难得的贤淑女子,待人接物都是妥妥当当,从来没有一丝脾气,这样的女子真的适合娶回家好好疼惜。

我知道我这么想很不合规矩,因为她是宫里的秀女,是皇帝的人,只有等两年以后,她被放出宫,才能自由婚配。

我从这时便暗自发誓,等她出了宫,一定要求父亲去杜府求亲,将夕颜娶为我沈家的媳妇。

每次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总是很激动,看到夕颜也不由自主的紧张,所以,在她还未出宫的这段时间,我一定要好好的守护她。

妹妹在夕颜的帮助下,很快便有了身孕,皇帝对她也算疼爱,很快便晋封她为小媛,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练剑,同时听到的还有夕颜被皇帝封为贵人的消息。

她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

我叹口气,白雾很快消散,大漠中的夜晚,冷冽异常。

“将军,夜晚露重,还是回帐内休息吧,”一边跟随的内侍上前,将披风搭上我的肩膀,我看他一眼,没有言语,一转身回了营帐。

“将军,有急报。”

刚在帐中坐下,副将林森一掀门帘走了进来,急急行了个礼便回道:“北辰国军队大概明日就可与我们汇合,得到的消息是,这次北辰国皇帝亲自领兵,带领先头部队,已进入我雍州城。”

“皇帝亲自领兵?”我喃喃道。

“对,”林森接话,“就是原先被我大曜国俘获的北辰国二皇子耶律齐,他因平定国内叛乱有功,前任皇帝才传位于他。”

我点头,耶律齐,他最终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

“来人,备马,我要亲自去迎接这位北辰国皇帝。”

枯木上鹄鸟惊起,兀然一声怪叫,扑腾着翅膀飞上半空。大漠黄沙乱卷,铁蹄纷踏如雷,戈壁外一队人马正踏着月影向雍州城飞速而来,我坐在马上没有动,直到那队人马到了近前,才翻身下马。

“恭迎北辰国国君昊帝。”

我向耶律齐行礼,他也下了马,将我扶起,上下打量着我,继而哈哈一笑,豪气的拍拍我的肩,与我一起往营地走去。

坐入帐中,我吩咐内侍端来热酒,为他斟满。

耶律齐端起酒杯,向我敬酒,“上次见面,虽然你是我的俘虏,可那股气势,我瞧着倒是不小,为你的英雄气概,我敬你。”

说罢他一仰头,一饮而尽。

我笑了,举杯回礼,将酒饮尽。

他自己斟上酒,端着酒杯看我,“希望我们能尽释前嫌,共同抵抗倭奴。”

我与他碰杯,立下盟誓,共同围剿倭奴。

一番讨论与部署,我们订下了抗敌的作战方案,心里松快下来,酒喝的也快起来。

一壶酒下肚,耶律齐的脸慢慢涨红,神智却还清醒,他看着手中端起的酒杯,突然问我,“夕颜,还好吗?”

夜色中,一声鸦叫划破静空,将兀自沉思的我惊了一跳,看向坐在我对面的耶律齐,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正透过朦胧的烛火看着我。

整了整心神,我点头,“柔妃娘娘圣眷正隆,宠冠六宫,想来应该很好。”

“是吗?”他的尾音拖了老长,脸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抿一口杯中的酒,又问道:“你娶亲了吗?”

我一愣,不知为何说到我身上,便摇头,“睿文一心为国,尚无心思娶亲。”

他笑笑,一个人自斟自酌起来,“我倒是娶了四位妃子,可是还未立皇后。”

“为何?”我不解。

他又笑,眼中有丝丝的落寞与哀伤,“我的后,只有一人,只可惜她永远也成不了我的皇后。”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难道他说的是夕颜?当初在北辰国,他对夕颜的爱慕可是明明白白的表露在脸上。

他抬眼看我一眼,“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的是想容。”

“想容?她怎么了?”

“她在护送你们去雍州返回的途中,中了耶律北的埋伏,‘领齐营’十六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我呆住了,没想到还有这么惨痛的一幕,想容,那个坚强守备的女子,就这么没了,一时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原来,耶律齐想立为皇后的人是她。

若是夕颜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也会伤心不已吧。

想到夕颜,我又轻轻叹口气。

“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东西给你,”说罢,他拍拍手,从帐外走进一名随从,手中捧着一个用黑布覆盖的物件,直直放到案上又退了回去。

耶律齐将黑布掀开,清冷的香味四散,原来是一株盛放的水仙。

“这花是我们北辰国的特产,夕颜在北辰国时,曾对这种花惊艳不已,想来也是十分喜欢的,等这一仗结束,你将这花带回去吧,替我送给她。”

使劲嗅着沁人心脾的香味,我点头,这花清冷的味道,跟夕颜倒是有几分相似,难怪她会喜欢。

我拍拍耶律齐肩膀,“早点歇息吧,明日我们就整顿军容,出发剿灭倭奴。”

耶律齐盯着水仙出神,没有说话,只胡乱的点点头。

我也不语,将大帐让给他,掀帘出去。

战帜于疾风中招展,飒飒作响。

峡谷口,北辰国剽悍的战马蹄掌上裹着麻布,早已悄然靠近,成了扇合之势,我带着先锋部队诱敌深入,只等将倭奴大军引入山谷深处,便能万箭齐发,将倭奴剿灭于这个狭长的山谷中。

我看看天时,此时乌云压境,天色渐暗,前方战况也正和我意,我方的一小队人马正在我的部署下做出节节败退之势。

就是现在。

我一声唿哨,骑着战马一马当先,带领我的部下扭头就往山谷跑去,身后的倭奴大军紧追不舍,毫不设防的随我们追入山谷。

眼见着倭奴大军全部进入山谷深处,我发出一个信号,伏在崖上大曜国的将士纷纷投下硫磺火石之物,山谷的道中漫起了硝烟,渐渐地有些模糊。

山谷外的北辰国军队也从后方突袭而来,我调转马头,后部变先锋,带领众将士冲入倭奴大军。

天色欲倾,烟尘弥天,崖上箭矢如流星千簇,滚石轰然落下。

倭奴大军惊慌失措,仓促间挤成一团,竟相互践踏,人仰马翻,耳边但闻得呼号惨叫之声。

倭奴大军本就是乌合之众,几番冲杀下来,早已溃不成军,胆大的拼死沙场,胆小的早已经跪地求饶。

北辰国的大军从峡谷口拢了过来,马蹄沉沉,战士的金戈在黄昏的夜色中发出锐利的寒光。

耶律齐骑在剽悍的黑马上,凌乱的头发在夜风中飘扬,居高临下的望着被围剿的倭奴,唇边带着胜利的笑。

我策马上前,与他并辔而行,长风凛冽,“在这当口若是有酒在手,该是何等快意。”

一回头,只见耶律齐正仰头直视天边乌云,狂风将他的衣袍吹的鼓起,两袖盈风。

“过两日可要随我去大曜国?”我与他一起看向天边,将满天乌云直收眼底。

“不了,”耶律齐一扬鞭,驱马前行,“我要赶回北辰国,过两日便是想容的生忌。”

我默然,看他扬鞭快马而去,心中却是止不住的羡慕,为了想容,他能做任何想做的事,而我呢,只能将最爱的那个人深埋心底,永远都不能触碰。

吩咐了副将收拾战场,清点人数,我策马回营,今日一仗,幸不辱使命,再过不了多久便是除夕了,大家总算可以回家过个安心的新年了。

帐中案桌上,那株水仙正盈盈散发着淡雅清香,仿若那个气质娟秀的人,在静静的等我回去。

北方的冬天,难得会遇上下雨,部队在雨中行进速度减慢,我算算时日,若照这样的速度我根本赶不及除夕的盛宴,这样我便失去了可以见她一面的机会。

思量再三,我决定将大部队交给副将,自己带着先头部队,一路快马南驰,希望能在除夕夜赶回。

我的周身以被雨水打湿,冰冷刺骨的雨水夹杂着狂风,直往我衣领中灌,身着铠甲的身躯已被激的冰冷。

“将军,前方就到雍州了,”随时在身边的部下眼尖,已在暗夜中看到黝黑的城郭。

我心中一喜,过了雍州,就离京城不远了,想到她正在温暖的灯前等我,我便再也感觉不到寒冷。

“将军,收到线报,随军押回京城的倭奴中,逃脱了三名俘虏。”传信官追上我汇报。

我寻思,三个倭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现在赶路要紧。

一挥手,我便不再理会此事,命大军全速前进。

绕过雍州,前方不远就是月氏山,过了月氏山就到京城了,我心中激荡不已,一心策马疾驰,渐渐将部下落在身后。

待我回头去寻找他们时,我清楚的看到一支冰冷的羽箭穿透雨幕向我飞来,我堪堪避过,又一支簇箭飞来,躲避中,越来越多的箭矢射向我,避无可避中,终于有两支箭穿透铠甲,射入我的胸口。

铁刃隐约间映照着冷色辉光,带着生了锈的血的味道,浸透暴雨的夜。

冰冷的感觉刺入心扉,让我瞬间顿住呼吸,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身后的部将赶来,有人迅速的飞驰而去,剿灭了偷袭我的人,原来便是那逃走的三名倭奴。

“将军,您身上有伤,容在下唤军医诊治。”随后赶来的副将上前拉住我的缰绳,止住马的步伐。

我咬牙制止副将,一扬鞭,又驾驭马儿飞速南回,这点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比起疗伤,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马蹄飞溅起满身的泥泞,我不在乎,抹抹脸继续赶路,她在等我,她在等着我。

“将军,前面就要到京城了,”随侍惊喜的呼喊声传来,我心中一喜,一颗心放松了下来。

长途奔波的马脚步虚浮,一个踉跄,我没坐稳从马上倒了下来,摔入冰冷的泥水中。

“将军,将军,”部下焦急的叫唤在耳边回响,雨水肆虐,我睁不开眼,耳边嘈杂一片,我却渐渐再也听不清。

有人将我扶起,为我遮挡风雨,我软弱的靠着身后的依靠,浑身无力。

胸口的箭矢不再冰冷,渐渐变的滚烫,我从怀中取出用黑布包裹的花朵,除去黑布,还好,水仙还完好无损。

夕颜,我仿佛看到黄白的花朵幻化成了夕颜的模样,暗夜中正对着我柔柔微笑,那情形,仿佛回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夕颜,就是在这样墨黑的夜里,对这扶了她一把的我,淡淡一笑,从此她便像水仙一般,在我心中生了根,此生无法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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