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之凌波词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子自有死法

作者:罱暮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4-04-11 11:3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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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岁月易过,十月天寒,纷纷扬扬落了第一场雪。

前线捷书频传,今日是我军又占领了某某州府,明日是我军又收编战俘若干,形势一片大好,让南朝诸位将军不禁怀疑元恪是不是驾崩了,不然为何北朝军如此消极不抵抗,一打就败退?诱敌深入也不像啊。

战情出现转折是在十月八日这天。

这天萧越正坐在庭中皱眉看太子来信,正提笔欲写,百里牧连佩剑都未摘的闯了进来,惶恐颤抖着嗓子匆匆说,“陛下,元恪从云岭关攻下来了,已占领平州!”

萧越大惊,连墨打翻都未注意,忙冷声问道,“三世子呢?”

百里牧嘴唇动了下,眉宇间浮现痛苦,“圣上!三世子带了二十万大军,元恪竟然能攻过来,三世子并无一字来信,若非被元恪全歼,便是……便是……”他一咬牙说出来,“便是叛变!故意放元恪下关!我们刚才收到消息元恪领兵奔来……”

事情的真相不言而喻,若是败退,萧铮之必然来信求援,提醒二州。

萧越犹自震惊,百里牧单膝跪地,“请陛下速做决断!”

只一瞬间,萧越问道,“还有多少人马可用?”

百里牧痛楚道,“不足三万。”

萧越身子晃了下,生生立住,脸色阴沉。

局势不受他的控制了。

他大跨步就要出门,“拿戎装!”

他满面寒霜,从未这样震怒。

谢昭容早已听见,吃惊之余,她顾得不有外臣在,忙提起裙裾奔出来,脸色苍白一片,颤抖着手拉住萧越衣袖,“你要去哪里?”

萧越低头看了她一眼,“我去杀元恪。”

他说的波澜不惊,好像在说要去吃饭休息一样。

她扑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哭泣道,“你不能去,危险!”

倘若三世子真的叛变,他这一去,绝不能生还。

百里牧也痛苦道,“陛下!元恪带了至少十万兵马!万一……万一……他和三世子达成什么协议……”

萧越眸色一震,闭眼半天,“难道是天要亡朕?”

百里牧大骇,“陛下何出此言!等谢叶二将军领兵过来,我们定能杀的元恪片甲不留!”

萧越惨然一笑,“我们,怕是等不到了。”

元恪敢攻过来,必然用兵力牵制住离的最近的谢宥一叶孤水。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哭的眼睛通红的谢昭容,将她鬓边发丝拢了拢,沙哑道,“朕问你一句话,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跟朕走。”

谢昭容身子一震,她立刻懂了他什么意思。

留在这里,元恪自会找到她,她还有一条活路。

跟他走,若兵败,他必不忍辱偷生。

她眼有泪光,敛起裙裾,庄重跪拜,“天子妃嫔,岂能别君偷生。”

十月初九,昭武帝带三万人退云梦泽。

十月初十,燕明帝自平州直奔云梦泽。

十月十一日,北燕五万人马,南昭三万人马,在云梦泽开展了激烈的遭遇战。

是日大雪,搓棉扯絮。

这场战争远比去年的惨烈。

云梦泽上尸首横野,厮杀声此起彼伏。

八月十四日,南昭仅存的一百余将士像钢铁城墙,将天子紧紧护住。

白雪茫茫,两方都筋疲力竭,谁也不肯进攻,谁也不肯后退。

南朝士兵眼中是坚毅悲怆的视死如归。

北朝士兵眼中是建功立业的狂热嗜血。

终于,北朝军队开始轻微骚动,迅速分开,一位身材高大的将军大踏步走出来,冲着前方喝叫,“萧越出来!”

南朝士兵怒气勃发,“放肆!何方卑贱小人直呼我朝圣上尊名!”

那将军仰天大笑,“死到临头,嘴还挺硬!老子一会挨个割了你们脑袋!”

南朝士兵早按耐不住,一脸怒容冲上前去,被百里牧生生喝回来。

百里牧一张年轻的脸早已冻裂,眼睛红肿不堪,声音沙哑,却威力仍在。

萧越将昏迷的谢昭容往他怀里带了带,朗声询问,“来人可是元亨。”

平平淡淡,不怒自威。

那粗莽的将军听见这声音,不由自主瑟缩了下,壮着胆子道,“是……是我!”

萧越道,“进前说话。”

命令的旨意,他说的自然,元亨竟然战战兢兢上前几步,见左右无人护着,忙又后退,梗着脖子道,“我是元亨!”

萧越瞥了他一眼,将谢昭容又往怀中带了带,大氅紧紧将她护住,摸她额头,依旧是滚烫。

几日前她便高烧不退,神智模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他要命绝此地,她怕是也不行了。

他从不为做过的事情后悔,只是有些遗憾曾伤害过她。

元亨向他怀中瞧去,见是个美貌女子,眉如翠羽,肌肤如雪,然而两靥通红,眼看奄奄一息。

难道她就是宸妃?

他心底冷笑一声,行军带着女子,诸般拖累,如何不败!

再看了那女子一眼,不免有垂涎之意。

这女人虽是圣上下令要留活口的,但眼看不行了。

趁她临死之前享受一番,也不枉冒着大雪连日苦战。

再看萧越,他不自觉按紧了手中弓箭,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没见这皇帝,他敢直呼他名字,此刻一见,他自惭形秽,恨不得打自己耳巴子。

被围困至此,那皇帝竟然还一派淡然,丝毫不见狼狈懦弱,果然是条汉子。

直呼君王名字,死后要下拔舌地狱,刚才真不该逞一时意气。

鏖战数日,终于杀的南朝只剩这屈屈数百人,为的就是困死萧越。

加锋刃于君王,大凶,来世堕畜生道,不入轮回。他没那个胆子,只好围困。

元亨生的粗莽,却并不是鲁莽汉子,腹中虽无锦绣文章,但文理也是通些的。

萧越长于谈兵,料敌制胜,谋无遗策,又兼通文理,实在是奇才,如今被他围困,他简直要落泪了。

何等殊荣!前番歪打正着捉住谢宥一,此次千里追击到萧越!

以前看兵书,每逢看到萧越指挥的战事,他都忍不住拍桌,惊叹此人脑子如何长的,何处想来这战术。

如今萧越就在眼前,他不敢直目看,只好咋咋呼呼,以壮胆子。

萧越瞥了眼元亨,点头道,“云梦泽芦苇深曲,地湿泥泞,不易驰聘。元恪用你却是很对。”

这是对他的赞赏?

元亨面有得色,忙稳住心神,“听说陛下极通佛法,南昭佛寺林立。陛下道缘不断,杀中有仁,所以我才侥幸立功。”

萧越淡然一笑,“朕被你围困至此,是你之功。”

元亨此时有了三分恭谨,“请陛下口诵佛法。”

他是虔诚的萨珊教信徒,也是虔诚的佛教徒,碰到萧越,自然不想放过机会请教,日后也好回去吹嘘。

萧越想了想,笑道,“四大原无我,五蕴本来空。将头临白刃,尤似斩春风。”

说罢仰天,大雪依旧纷纷扬扬。

半晌,他道,“朕提三尺剑取天下,为君十八载,今窘厄至此,外无救援,死于社稷,是朕事也。此天亡我,非战之罪。自古无不亡之国,无不掘之墓。亡国之君往往为人囚絷,或俘献,或辱于阶庭,闭之空谷。朕必不至于此。天子自有死法,何劳尔等。取酒来。”

元亨正愁不知何时才能困死众人,听萧越主动要酒,登时大喜,忙唤人取鸩酒。

谢昭容昏迷中听到萧越长叹,幽幽转醒,睁眼,正对着他一双深邃的眼睛,漫天大雪纷纷扬扬依旧在下,她艰难的咽了下喉咙,嗓子发出微弱的声音,“我们要死了吗。”

萧越将那壶鸩酒握在手中,温言道,“你自去,我便来。必不使你受辱。”

谢昭容点点头,虚弱一笑,“也好,望陛下护我周全。”

元亨听萧越要先毒死这美人儿,登时也顾不得敬畏惧怕了,厉声喝道,“这女人是我朝圣上要留活口的,尔等无权私杀!”

萧越恍若未闻,摇了摇酒壶,凑到谢昭容唇边。

元亨大惊,这女人被毒死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三步并两步,飞身过来,一扬铜鞭将那酒壶卷的抛开,南朝士兵见他闯进来,立刻围攻,两方又厮杀在一起。

萧越瞧了瞧谢昭容衰败的容颜,摇头苦笑道,“是我误你。”

谢昭容闭上眼,眉心有痛苦,也有释然,“没有你,我便活不到今日。”

没有他,想必她在尘世里艰难度日,何以衣华服锦绣,食金莼玉粒,览世间大美风景。

她感激他,一点也不恨他怨他。

他冰冷的脸颊紧紧贴着她冰冷的脸颊,好像旧日耳鬓厮磨的缱绻时光,好像从她身上汲取了几分温度,他声音也柔和了,“你幼年时候怕雷,怕水,怕独自一人。如今不必怕了,我再不用忙公务,从此后日日陪你。”

谢昭容笑了下,竟丽的惊人,“好。”

垂眸看了看他腰间,萧越了然,伸手拔出蔷薇刃,虽痛苦不忍,满心酸涩,不忍下手,还是朝她喉间刺去。

一支铁箭携着冷风准确无误的射中他右肩头,萧越吃痛,闷哼一声,蔷薇刃登时飞雪地里,第二箭第三箭已接踵而至。

元恪骑在马上,冷冷的声音传来,“朕差点迟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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