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坐在卢奴的县衙里，看着上首的刘辩和逢纪二人喝茶、聊天，一副轻松的姿态，心中不由得憋闷。
再看堂上围坐一团的幽州各大世家、豪强代表，更是愁上心头。
这件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令张氏不安了。
原本她以为凭甄家的底蕴，再加上袁氏的庇护，最多也就是打打嘴皮子官司，和和稀泥，再出点血，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里毕竟是冀州，算是甄家的本土，在这里还能让外人给欺负了？
可谁能想到，这逢纪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居然真的配合刘辩将所有的借据全部复查了一遍。
而原本说好了共同进退的这帮冀州世家、豪族们，也一个个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眼下的形势，已经变成了甄家一家独力对抗刘辩，袁氏两不相帮，其他人都冷眼旁观的状态。
逢纪看着堂下维持着一副贵妇气度，看起来毫不慌乱的张氏，不由得心中也是感慨丛生。
这件事，在他接到袁绍的传信之时，甄家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且不说这件事，刘辩占着礼，就算他不占理，以燕王的身份欺上门来，也不是一个甄家能够扛得住的。
甄家所依仗的，无外乎袁氏的庇护、冀州的人脉以及惊人的财富。
所谓的人脉，那也要看对手是谁，刘辩对上袁绍，谁胜谁负，冀州的世家们心中都有一本账。
看他们现在的态度就知道了，没人会为了甄家惹火烧身，自找麻烦。
而袁氏，袁绍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舍弃甄家，换取击杀刘辩的机会。
同时，袁氏已经在计划着如何从甄家身上最大限度地获得好处了。
所谓一鲸落万物生，甄家这个庞然大物跌倒，足以让袁氏饱餐一顿，甚至达到另一个高度。
现在的甄家，就是一个诱饵，将刘辩拖在这里的诱饵。
一旦这件事完毕，不管刘辩是死是活，甄家都是个必死的结局。
这件事，袁氏确实做得不地道，当初甄家对上刘辩，其实主要还是袁氏在幕后推手。
所以说这件事之后，甄家必然对袁氏生出怨恨，以甄家在冀州的能量，如果一心给袁氏添乱，还真是件麻烦事。
“逢元图，这件事已经拖了好几天了，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刘辩放下手中的茶杯，脸色开始变得严肃，一改之前的和颜悦色。
“我现在是给袁本初面子，这才按照大汉律法上门讨要，如果你冀州连大汉法度都不遵守的话，我不介意换一种方式前来。”
说完这句话，刘辩站起身来，作势欲走。
“殿下，殿下息怒，这是从哪说起，我冀州自然遵循大汉律法，此事证据确凿，无可辩驳，现在就判，现在就判！”
逢纪心中大急，已经拖了这些天了，如果现在刘辩一走了之，岂不是功亏一篑？
“甄夫人这边可还有什么疑问，若还有不符实情的地方还请言明，否则的话本官就要宣判了。”
张氏轻蔑地笑了笑，直接开口说道：
“这些借据确是我甄家所写，而我甄家也确实没有这么多银钱偿还。”
“我已带来了甄家的货物清单，还有房契地契，就请逢公直接折算抵债吧。”
见张氏直接承认，逢纪也松了一口气，如果张氏在公堂上闹将起来，他也不好处理。
毕竟贷款逾期，不能归还，在大汉律中不入刑法，属于杂律，拿货物和地契折价抵债，也是常规操作。
不过，看着张氏的眼光，逢纪反而有些心虚了。
这个时候，作为主审官，他所判定的清偿时限和抵账的折扣，就成了接下来的关键。
如果他将清偿的时限放长一些，执行的时候再拖一拖，或者允许甄家将货物平价抵账，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甄家无非吃了个哑巴亏，损失了大批的货物，绝不至于伤筋动骨。
可是，袁氏已经做出了吃掉甄家的打算，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允许平价抵账？
“既如此，双方都无疑义，那么本官宣判。”逢纪站起身来，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
“甄家所欠燕王贷款本息合计十九亿钱，所有货品、地契，折价……十七亿钱！”
“不足之数两亿钱，限期三日缴清，否则按大汉率处置！”
此语一出，张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现场的其他世家、豪族，也是面面相觑，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有些甚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吃相，委实太难看了些！
甄家的总资产加起来价值过百亿，折价十七亿钱，也就是说按照两折折价！
这种折扣，其实不算过分，官府在进行资产强行抵债的时候，最低可以低至一折。
可是，那是这些世家、豪强们盘剥百姓之时用的手段。
这可是甄家，冀州本土世家中顶流的存在。
本土世家之间也常有互相拆借之举，一般都是七折清算，这也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如果按照逢纪所判，这明显就是要逼死甄家！
按大汉律，主审官判定之后，无法按时清偿债务者，可是会被贬入奴籍……
这是不仅要甄家倾家荡产，而且还要全家卖身为奴？
在这一刻，逢纪心中也是恻然，这些事都是袁氏已经定下，他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执行者而已。
袁氏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低价折算之后，甄家肯定是完了，而这些资产刘辩怎么拿走？
只要还留在冀州，袁氏有一万个办法，将这些资产不花一分钱吞掉。
况且刘辩此次能不能离开冀州还是未知之数，怎么算袁氏都不吃亏。
不等张氏说话，巨鹿耿氏家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燕王殿下，可否高抬贵手饶过甄家这一次？”
有了耿氏家主领头，其他的大小世家家主和代表们也纷纷站起身来，上前为甄家求情。
原本他们是打定了主意看戏的，可这剧本越走越离奇，现在居然变成了这个结果。
由不得他们再安坐不动了。
冀州本土世家，虽然也有利益冲突，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还是懂的。
今天甄家如此，明天会不会轮到耿氏？后天会不会轮到其他人？
如果今天没有人站出来帮甄家一把，那么以后同样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时，必然也同样如此。
“众位家主。”刘辩面色不变，轻飘飘地说。“你们是不是求错人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是要债而已，如何判罚，我可做不了主。”
“汉律如此，我不敢不遵。”在众人的眼光看过来时，逢纪不得不摆出一副苦涩的表情，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
“好你个逢纪，好个袁氏！”张氏实在坐不下去了，拍案而起，愤怒的眼光直视着逢纪，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我甄家认栽，区区十九亿钱，三日之内我甄家凑得出，不需要折价抵债！”
说罢，环视一周，喷火的眼光从在座的所有家主身上划过。
“各位家主，援手之情，我甄家铭记在心，先走一步了！”
说完，张氏扭身直接离开，在场的家主们对望一番，默默地随后转身离去。